遲敘身為幼子,所聽最多的便是他得了父母多少疼愛,占了哥嫂多大的便宜,實際并非如此。遲敘定定看著元瀅瀅,心道自己此刻才是在占便宜,是他夫人的便宜。
遲敘不再推辭,盡數聽元瀅瀅的話。見她把老舊首飾挑出,罵道這些模樣笨重,又不是純金子打制,或許值不得幾個錢。元瀅瀅翻到底,掀出兩床簇新棉被,神色稍緩,說這個也叫人看不上眼,但正好他們該換被子了,能派上用場。
遲敘用的被子只拆開被面,換作大紅牡丹,實際里面的棉花老舊,只剩下薄薄一層,加蓋兩床都不保暖。
元瀅瀅依在門旁,指揮遲敘換被子。幾床舊被子她預備扔掉,遲敘連忙攔住,說不能扔。他準備買點雞仔,舊棉被人用不得,但雞仔用得上。
元瀅瀅聳聳鼻子,嬌聲道:“養雞,我可不行,臭死人了。”
她不愛養活物,吃喝拉撒都要管,耗費人精神。元瀅瀅心想,遲敘養雞,想著是多一份進項,其實何必如此。他早早考中,他們便從茅草屋搬出去。聽聞鄰村有個窮秀才,年已五十仍舊在考,前幾年得中,一時間上門賀喜的絡繹不絕,同窗同年一下子都跳出來了,還憑空多了老師和學生,給家里送宅子送銀子。如今那范生,已經做到提督學政,將老娘妻子一并接過去享福去了。元瀅瀅篤定,遲敘年少有為,若是得中,以后的成就定然比范生要高。
在此事上遲敘不妥協。他堅持養雞,雞仔長成之事不必元瀅瀅費心,她這才應下。
典當行內,元瀅瀅直言不欲贖回,只是這些首飾一時間尋不到買家,才只能拿來典當。
元瀅瀅聲音嫌棄:“母親送我這些,是希望我同夫君白頭到老,等到頭發花白再戴上耳墜子和手鐲嗎。”
伙計笑出聲音,他不懂女子首飾,但能看出這些暗沉顏色同元瀅瀅不相配。
元瀅瀅嫁給遲敘之事,在城中算是一樁大事,都說繼母不易,要允著元瀅瀅胡鬧,親事不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非得自己選,選來選去選了個白身。眾人憐惜后母的為難,對元瀅瀅任性之舉無奈。如今看來似乎并不是這么一回事。后母若真心為元瀅瀅著想,應當在嫁妝里多添點金錁子銀錠,放些中看不中用的首飾,典當也換不了幾個大錢。
元瀅瀅不必多言,自有典當行替她宣揚后母的所作所為。
使了銀錢,家中煥然一新。新粉刷的墻面是用椒泥涂抹,有一股別樣的香氣。家里擺放的滿滿當當,桌子,椅子,五斗櫥,比起過去冷清的兩間茅屋,添了不少人氣。
鄰居聽見動靜,笑盈盈走進來同元瀅瀅打招呼,一雙眼環顧四周,嘖嘖稱贊,遲敘早將元瀅瀅娶進家門,便不必受許多年的苦。這話羨慕有之,但酸氣更重。元瀅瀅沒聽出來,只掩唇輕笑。
待客人走后,元瀅瀅才問遲敘:“剛才他看了桌上的米糖許久,你怎么沒抓給他一把,反正是不值錢甜嘴的玩意兒。”
遲敘直言:“我不喜歡他。”
對于不喜歡之人,他連客套話都不情愿說。
元瀅瀅問其中原因,遲敘便道,客人嘴上說羨慕,實際挑撥二人關系,說他無用,有了妻子貼補才能將日子過好。若是男子心氣高,聽了這話掉轉過頭要與元瀅瀅鬧別扭。
元瀅瀅好奇問道,遲敘要和她生氣嗎。
“當然不會,因他說的是實情。我確實需要夫人的貼補,才過上如今的好日子。”
遲敘抓了一把米糖送進嘴里,咬的嘎嘣脆。
元瀅瀅笑靨如花,心道遲敘固然有文人清高,但不惹人討厭,懂誰是真心對他好。待他飛黃騰達,肯定不會像一般負心漢,拋棄妻子,獨享榮華富貴。
廚房米面皆滿,遲敘不必再煮一鍋粥分做兩天吃。他手藝不錯,跟著隔壁嬸子學會了攤油餅。
桌上擺放油餅炒菜,用米豆熬煮成粥。遲敘舍得下油下鹽,煮粥也是半碗水半碗米豆。
兩指掐起油餅的一角,元瀅瀅猶豫道:“真的能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