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慌亂焦躁的心口,因為有掌心的輕撫寬慰,逐漸趨于平穩。元瀅瀅思緒模糊地想著:許卓君人生的高挑清冷,怎么卻長了一雙寬闊的“巨手”,溫度還如此炙熱。
許卓君跪在地面,聲音平靜地稟告著這些時日,她在秀女們之間發現的蛛絲馬跡。赫連翎驍本應該凝神聽著,畢竟他深夜來此地的緣故,便是為了此事。但此時,赫連翎驍的思緒已經飛遠。早在他的手心,輕覆在綿軟時,赫連翎驍的眼睛中便浮現出一閃而過的茫然。
他當機立斷地收回手,冷眼看著元瀅瀅沒了溫熱,朱唇垂落,一副分外委屈的模樣。
赫連翎驍鼻尖輕嗅,聞到了屋內濃郁的安神香。香氣縈繞于鼻,若非赫連翎驍貼身攜帶著清明神智的丸藥,想必早就忍受不住困意,沉沉睡去。赫連翎驍凝眉打量著元瀅瀅,他確信在安息香的影響下,元瀅瀅不可能是在裝睡。但正是因為如此,赫連翎驍才暫時拿元瀅瀅沒有辦法。即使面前的女子,如此這般冒犯自己,但誰會出手責備一個睡意昏沉之人呢?
赫連翎驍目光微移,看著許卓君低垂著腦袋,仍舊在緩聲稟告著。赫連翎驍揚起手掌,朝著元瀅瀅纖細的脖頸而去。
清晰的青筋脈絡,順著赫連翎驍的指尾蜿蜒而上,攀附至手背。因為用力,青筋微微鼓動。只需要張開又合攏,元瀅瀅脆弱的性命,便掌握在赫連翎驍的一念之間。
但或許是夜晚太過悶熱,元瀅瀅輕輕側身,大片被褥便從她的肩膀處滑落。即使是一件單薄的里衣,元瀅瀅穿的格外不安分——袖口上挽,衣襟散開,嫩白的肌膚在漆黑夜色中格外奪目。
皚皚白雪似的肌膚上,落了一粒烏黑的小痣,芝麻粒般大小,卻極其晃人眼睛。
赫連翎驍的掌心,原本要落在脖頸,卻在瞥見小痣的一瞬間,瞳孔微縮。他猛然站起身,動作之大讓許卓君面露詫異。
偏偏,無論赫連翎驍見到何等景象,都無法厲聲指責面前沉睡之人,在矯揉造作,故意引誘自己。
赫連翎驍抬步而去,只留給許卓君一句:“不要再自作聰明”。
許卓君緩緩站起身,眼底絲毫睡意都無。對于被毀的半張臉,許卓君并不在意。只要能夠完成任務,這半張臉是真毀假毀,都無關緊要。但若是付出代價,換來的不過是一個無足輕重的秀女,被遣退回鄉,未免有些得不償失。
許卓君心感挫敗,只望著窗外的月亮凝神思索。直至日頭升起,許卓君才整理好思緒。
元瀅瀅絲毫不知昨夜發生了什么,她姿態慵懶,望向許卓君的時候,半邊光滑的肩頭還露在外面。
空氣中殘留著線香的氣味,元瀅瀅綿聲喃喃道:“這香甜甜的,聞久了卻有發沉的滋味。”
許卓君靠近床榻,聞到了赫連翎驍身上慣用的沉香木味道,聽到元瀅瀅的這番話,便隨口道:“這香本就是甜味,至于發沉的味道,應是屋子原本的氣味。換上嶄新的被褥,便沒這種味道了。”
元瀅瀅似懂非懂地頷首。
距離考校天賦才藝,尚且有幾日時間。元瀅瀅每日,都能聽到裊裊歌聲、樂聲相伴。她依窗聽著,偶爾跟著學幾句吳儂軟語。元瀅瀅的嗓音本就清悅,刻意放緩之后,便越發嬌柔,惹得許卓君側目望去。
有名醫出手,許卓君臉頰的青黑痕跡,已經褪去許多。她彈得一手古琴,對琴技聊熟于心,無需特地練習,便能通過擇選。但許卓君和元瀅瀅朝夕相處,卻從未見過元瀅瀅練筆墨,或者一舞。許卓君心有疑惑,但她向來不是有意打探之人,便從未同元瀅瀅問過此事。
附近綿綿高山,有一座道觀。秀女們無論是信不信這個的,皆去過道觀一次,祈禱有個好運氣,可以順利通過擇選。
仙姝縣也有道觀,但只一個老道士,帶著一個小道童,整日嘴里說著結仙緣云云的話,格外無趣。元瀅瀅聽聞此處的道觀宏大,光是道士,便有二十人之眾,道觀更是莊重宏偉,便有心一觀。
許卓君不喜湊熱鬧,便拒絕了元瀅瀅的提議。
元瀅瀅并未因此沒了興致,她照舊早起,換上姿態飄逸的衣裙,便往山上走去。
通往道觀的臺階,便有小道童正在清掃。待元瀅瀅走至道觀門外,小道童已經打掃完畢,手中捧著一銅盆,手指微挑,正在潑水。
陳夢書和一眾秀女,從道觀中走出。陳夢書只一眼便看見了元瀅瀅,雖然元瀅瀅身穿的衣裙,并非是什么名貴料子。但她身姿窈窕,和一身暗藍色道袍的小道童站在一處,沉靜且顯眼。
陳夢書展顏道:“瀅瀅怎么一人來的,沒有旁人相陪嗎?”
其余秀女聞言,自然而然便想起了許卓君。她們本以為,在許卓君落魄之時,元瀅瀅開口同意邀約,能令許卓君對元瀅瀅有幾分不同。有名醫診治,許卓君容顏依舊不過是早晚之事,到時若是許卓君有意扶持,元瀅瀅也可一飛沖天。只是如今看來,許卓君待元瀅瀅不過爾爾,不然不會任憑元瀅瀅孤身一人,來拜訪道觀。
“人人皆知是捂不熱的冰塊,偏偏元秀女不信。如今可知道了,堅冰便是堅冰,任憑是如何暖,都化不掉的,反而會惹得滿手凍傷。”
陳夢書聞言,無奈搖首,目露憐憫地看著元瀅瀅。
因有兩三層臺階相隔,元瀅瀅只能仰頭看著她們。衣裙掩映處,元瀅瀅瞥見了方寒月的身影。她的身子纖細許多,只是不知是刻意維持所致,還是這些時日勞心勞神,因而清減了不少。
和元瀅瀅清亮的水眸相對,方寒月不知為何,竟下意識地錯開視線。她處境艱難,若不攀附其他人,恐怕沒過擇選,便要被磋磨的不成樣子。而陳夢書溫婉和氣,長袖善舞,是方寒月最好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