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將鑰匙給了管家,讓他趕回店鋪開門,自己則走進了呂西翎的小院。院門大敞,呂西翎瞧見了元瀅瀅立即別過身去。他聲音中夾雜怒氣,拍拍身上,攤開兩只手道:“怎么,還有別的東西要我還你?我身上可一點東西都沒了。”
元瀅瀅展顏輕笑,聲音輕柔:“鑰匙雖已經(jīng)還給我,但你的人還未隨我一起走。”
呂西翎冷哼一聲,并不搭話。
元瀅瀅不覺窘迫,她在呂西翎對面坐下,眼眸微軟,說道店中不能缺少了呂西翎,否則就如同魚兒離開水,老虎沒了牙齒。呂西翎面容稍緩,疑心是有人指點元瀅瀅,她才說出這般的好聽話。元瀅瀅禁不住套話,恐三言兩語會把呂皇商供出,便忙打岔道:“你冤枉我!我是真心實意想請你回去。你知道的,我不懂生意經(jīng),幾個伙計更是沒一個能指望。這幾日鋪子能生意紅火全仰仗你,我特意前來便是請你回去,怕你不應(yīng)便尋出要鑰匙的借口。你若是不想回去便算了,我這就離開。”
元瀅瀅佯裝生氣起身,見狀呂西翎才信,語氣別扭道,難得他心情好,看元瀅瀅實在可憐,便大方原諒了她。
呂西翎要元瀅瀅稍做等候,他換身衣服就隨她走。元瀅瀅獨自一人站在小院中,她環(huán)顧四周,一草一木皆格外熟悉。蛐蛐兒籠子掛在屋檐下,元瀅瀅走過去用細長的草葉撥弄。
大將軍天生好斗,身形跳動躲開草葉的觸碰。元瀅瀅輕聲嘆氣,想到呂皇商故去后,她同呂西翎搬離府上,大將軍也去了。當(dāng)時的呂西翎滿臉頹喪,心愛的蛐蛐兒沒了,他只皺皺眉頭,隨意尋個地方埋了,連碑都未曾立下。
“好了,我們走罷。”
記憶中神情萎靡的呂西翎同現(xiàn)在神采飛揚的他重疊在一起,元瀅瀅回神,問道可需帶著大將軍一起離開。往日呂西翎總帶著大將軍去鋪子,掛在隨手可及的地方,偶爾得閑便逗弄兩下。呂西翎卻搖頭說不帶了,他仍然認為和元瀅瀅爭執(zhí)的源頭是蛐蛐兒。呂西翎心想,他可不是因為害怕元瀅瀅生氣才不帶,而是不喜爭吵。
在鋪子待的久了,呂西翎竟?jié)u漸習(xí)慣把自己當(dāng)成伙計,將元瀅瀅奉為掌柜。他樂在其中,從撥算盤記賬中獲得了一些樂趣。呂西翎算盤撥的飛快,手指撥弄珠子,邊翻賬本邊劃動。賬本翻罷,算盤也停手,最后一筆賬理清。
每當(dāng)此時,元瀅瀅覺得呂西翎的身形變得高大可靠,望向他時雙眸閃爍亮光。她崇敬的眼神,呂西翎看了格外受用,語氣輕飄飄道:“沒什么了不起。我小時候抓鬮,金銀珠寶毛筆硯臺都未選,只抓了金子做的算盤。我爹既喜又愁,說得了一個小商人,看來族上是無做官的命了。”
元瀅瀅輕聲道:“能享一輩子榮華富貴,和做官沒什么兩樣。阿翎,倘若你前世掙點氣,我也不至于重來一次又一次……”
呂西翎見她臉色變幻,心道又來了。元瀅瀅對著旁人總是輕聲細語,唯獨對他,變臉比翻書還快。呂西翎根本不知道哪里得罪了她,便要遭她冷聲斥責(zé)幾句。
有客人進門,呂西翎忙去招呼。元瀅瀅聽聲音熟悉,轉(zhuǎn)過身去,原是元茹和唐士程。
上次火燒廚房一事,元父突生憐女之情,將廚房事宜盡數(shù)交給元瀅瀅。她掌控各房的膳食,處處尋事挑刺,說過去的膳食單子太過油膩,口味重,不利于養(yǎng)身,便讓廚子把膳食換成清淡爽口的,點心更是簡單,缺油少鹽,嘗起來沒有滋味。
元茹尋過廚房,問罷后母,才知道是元瀅瀅想出的主意。她想要元父收回成命,清湯寡水的飯菜如何下口。但元父越發(fā)頻繁地記起元瀅瀅的生母,想起她的諸多好處,夢到生母搖頭嘆息,說他對她不起,連唯一的骨血都苛待。元父正滿心愧疚,想著好好彌補元瀅瀅。他深知廚房的變化是元瀅瀅開口,為的不是養(yǎng)身,是故意折騰家里人出氣。因元父三餐都在外面用,府上膳食變化對他影響不大,他尚且可以接受,便以為元茹也可以。
元茹告狀不成,反而被元父呵斥,說膳食雖寡淡,但每餐所用例銀絲毫未減,并未以次充好。她暫且忍耐,等元瀅瀅氣消了便好。元茹要再說,元父神情不耐,直言她不懂事。從小到大,元茹和元瀅瀅不和時,她都是被偏愛偏疼的一方,現(xiàn)在情形陡然顛倒,頓時覺得百般委屈。
頓頓素菜,元茹口中無味,見了鋪中的點心喉嚨微滾,忙吩咐伙計多挑幾個。
伙計端好托盤往柜臺去,元茹和元瀅瀅打了照面。元瀅瀅沒有躲避的心思,她接手了這家店鋪,卻從未告訴過元家人。元瀅瀅不關(guān)心元父為何突然改變態(tài)度,但她無心細究,只要她能從中得到好處,誰理會元父是哪根弦搭錯,十幾年未曾有過的舐犢情深突然出現(xiàn)在他身上。但無論元父表面如何變化,但本性不改。倘若他知道元瀅瀅手中有間鋪子,還是呂家的店鋪,他定然哄也好逼也罷,是一定要拿到手中。
元瀅瀅最初只是想讓呂西翎長教訓(xùn),現(xiàn)在當(dāng)真明白了有間鋪子的好處。她整日什么不用做就有進項,嘩啦啦的銀子流進口袋。元瀅瀅再不用為了一點月銀和后母糾纏,因為她已經(jīng)看不上了。
元茹只以為元瀅瀅也是來買點心,好心提醒:“鋪中的點心和攤上的不同,味道更好但所需的銀子更多,姐姐可帶夠了銀子?莫要因為囊中羞澀落了個難堪。”
元瀅瀅笑道:“我沒帶夠。不如這樣,妹妹替我付錢。你我是一家人,不分你的我的。”
元瀅瀅說的輕巧自然,看著元茹神情僵硬心中一陣痛快。她頂不喜歡元茹,心里討厭透了她,嘴上姐姐姐姐叫個不停,仿佛二人是多親密的姐妹。
元茹擰緊帕子,未曾料想到元瀅瀅會開口要她付賬。稍微有些骨氣之人,聽到不和的人假意客套,不應(yīng)該只是假模假樣地寒暄一番就分道揚鑣。
在二人說話時,唐士程便站在一旁。他不欲窺探元瀅瀅和元茹說話的內(nèi)容,但店里客人稀少,她們所說的話隱約聽了大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