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衛拱手抱拳,語氣中帶著討賞的雀躍:“方才無禮,奪去了主子身上佩刀。只是此女朝著主子走來,屬下怕若不及時阻攔,她便會傷了主子和李小姐。”
殷羨之又看了一眼倒在地面,安靜脆弱的元瀅瀅,忽然想到:若是他能被這樣一個區區弱女子傷害,他該是有多無用。
殷羨之聽得懂,侍衛表面請求寬恕,實則邀功的言語。畢竟,侍衛冒犯拔掉佩刀是真,但與除掉意圖傷害殷羨之的刺客相比,這點冒犯就顯得微不足道了。
可殷羨之聽得懂,但他只覺得心底沉沉的,并沒有如侍衛的心愿,開口賞賜他,而是淡淡道:“你既知冒犯,便去領罰罷。”
殷羨之再轉身看去時,元瀅瀅的尸身已被抬走,地面只剩下一片殷紅的血跡。
這幾夜,殷羨之總是睡得不甚安穩。分明他只見過那舞姬一面,但自元瀅瀅死后,殷羨之卻總會想起她,想起她蒼白惶恐的臉,欲言又止的唇。
殷羨之想著,那時,她究竟要開口說些什么話。
月上柳梢頭,侍女端來洗腳水后,沒有徑直離開,反而俯身彎腰,微微顯露身前的肌膚。
她朝著殷羨之伸出手,見殷羨之沒有勃然大怒,頓時心中一喜,自以為從今日后,便能得道升天。
殷羨之隨手抓起身旁的青白玉長笛,挑起侍女的下頜。
是一張他完全叫不出名諱的臉蛋,但生的有幾分秀美動人。殷羨之聲音清冷,問道:“你想要什么?”
侍女忙表露真心:“我什么都不想要,只期望陪伴在大人身側,便已經足夠。”
殷羨之沉聲道:“是嗎。”見狀,侍女欲伸出手,搭在殷羨之的雙膝。可殷羨之卻突然起身,任憑侍女的身子摔倒在地面,盆中水滴飛濺。
“你所求的,不過金銀富貴,地位權勢,卻舌燦蓮花,偏偏說是為了我。”
殷羨之的臉色,驀然變得異常冰冷。
侍女身子一顫,她心中所圖,自然是殷羨之口中所說。可是,殷羨之生的清俊飄逸,縱然他非身居高位,也值得讓人與之春風一度。但看著殷羨之冷如寒冰的目光,侍女突然生出了畏懼之心,她身子后退,踩著水痕匆匆跑出屋去。直到跑的遠了,橫亙于侍女脖頸的窒息感,才逐漸褪去。
殷羨之坐回床榻,看著滿地凌亂,他沒有開口喚仆人前來收拾。在他模糊的記憶中,突然想起一個瘦瘦小小的身影。
那是殷羨之最不愿意提及的,倍感屈辱的過去。他流落花樓,被花樓中人當做貨物觀賞評價。殷羨之嫌惡花樓中的每一個人,但唯獨對于怯懦可憐的元瀅瀅,有幾分愧疚之心。
元瀅瀅會私下里給他們送吃食。那些吃食并不精致,惹得李凌萱輕聲抱怨。殷羨之清楚地看到,元瀅瀅那時臉上浮現的窘迫之色。他看到過元瀅瀅抬著銅盆,里面裝滿了清水。元瀅瀅身形纖細,抬著銅盆走的一搖一晃的,可見她在花樓里的日子,不算好過。
但殷羨之不喜惹麻煩,也沒有過多的同情憐憫之心。可殷羨之帶著元瀅瀅騎馬逃跑時,那一瞬間,他是真心實意地想要帶元瀅瀅離開。
無論是出于報答恩情,還是因為元瀅瀅的可憐身世。
但元瀅瀅不慎從馬上跌落,與他們失去了聯系。殷羨之曾經要尋找元瀅瀅的蹤跡,他想,待他尋到元瀅瀅后,便給她一筆銀錢,讓她好生度日。只是,殷丞相為了名聲,不許殷羨之再查探此事。李凌萱心懷愧疚,直言若不是當初她受了驚嚇,殷羨之顧頭不顧尾,元瀅瀅也不會不見蹤影。李凌萱便主動要尋找元瀅瀅的蹤跡,可卻得知元瀅瀅已不在那處花樓,蹤影全無。
既不是什么重要的人,殷羨之尋找不到,也不再放在心上。
可此時,他突然想起元瀅瀅瘦小的身影。她捧著一碗陽春面,像是把它當成了什么寶貝,獻給殷羨之。
殷羨之同她說過自己的身份,元瀅瀅只是抿唇柔笑,她并不懂,丞相是多大的官職。或許,在元瀅瀅眼中,丞相還沒有花樓主人,足夠令她畏懼。
但即使如此,元瀅瀅還是不遺余力的幫了他們。或者說,是幫了殷羨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