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羨之輕攏長眉:“我在他如今大的年紀,想要什么便去買什么,哪里用得著父母擔心。”
但他見元瀅瀅蹙起黛眉,還是無奈改口道:“帶他一同去。”
元瀅瀅這才開懷,她從未懷疑過殷羨之待她的情意,只因為這份情意太過外露,如同烈火一般,幾乎要將元瀅瀅灼傷,容不得她質疑。但對待瀾兒,殷羨之卻總是平平,好似把他當做了旁人的孩子。元瀅瀅思慮著,父子之間,總要相處久了,才能生出情分來,這才有意讓他們兩人多同行。
殷羨之看著元瀅瀅離開后,臉色微沉,他不知道書院中的手筆,是來自霍文鏡的,還是高羿。
這兩人,都是他昔日一同長大的兄弟。可此刻,殷羨之卻期待著兩人早日化為灰燼,再不能來打擾他和元瀅瀅。
殷羨之命人守株待兔數次,終于等到了高羿的身影。
他凝神望去,高羿的臉上褪去了少年郎君的青澀,身形仍舊高大,相貌俊朗。高羿見了殷羨之,面容沒有半分慌張,他已經看得清楚明白,身旁的殷羨之、霍文鏡,無一人是表里如一的。倘若他能早日摒棄心中那些兄弟情意,那今日,和元瀅瀅相知相守的,便是他高羿。
人總是要為自己曾經做出的錯事,付出代價。
只是對于高羿而言,這代價太大,心愛之人不得見,家中之人見了以后,又不知該如何解釋。
當初朝堂之上,殷羨之一手遮天,隱瞞高羿和霍文鏡的下落。他做的一絲痕跡都無,給所有人都按上了一個不見蹤跡的理由。霍家本就對霍文鏡不甚重視,得知他為了一個女子,竟然做出這般出格舉動,在殷羨之許諾重利下,便毫不留情地舍棄了他。但同樣的法子,卻不能用在高羿身上。殷羨之便巧舌如簧,以昔日情分,誆騙的高將軍相信,那個一心想要去兵營的兒子,終于舍棄京城的一切,去往邊關去。
高將軍甚至親口承認高羿的去處,在他眼中,從軍之事,生死不定,若是高羿十年八年不歸,大概也是符合常理的。
殷羨之沒有對高羿拔刀相向,他已經不是當初的他。如今的殷羨之,有妻有子,縱然高羿想要重溫舊夢,元瀅瀅也不會應允,因此殷羨之并無顧忌。依照殷羨之對于霍文鏡的了解,他若是活著,定然會尋到高羿。
聽罷殷羨之的推測,高羿輕笑一聲:“果真,唯一看透霍文鏡的人,便是你了。沒錯,他的確來尋了我,出了良計,要我們兩人聯手。”
高羿微一停頓,緩緩道:“但我拒絕了他。我絕不會和一個傷害過瀅瀅的人聯手,即使目的是為了對付我更厭惡的你。”
殷羨之眼神微頓,在他心中,他自己只是披著一只君子皮囊,而幾人之中,唯一至純至性的人,唯有高羿而已。
高羿突然道:“你知道霍文鏡同我說什么嗎。他的腿被打斷,只能坐在輪椅上,但和站著走路時沒什么分別,臉上還是一貫的運籌帷幄。他竟然同我講,等殺掉了你,便由我們兩人共同擁有瀅瀅。”
殷羨之一怔。
“我自然覺得他卑劣不堪,怎么能想出這般法子。可羨之,這些時日,我看到了——每日一早,瀅瀅依依不舍地把你送到府門,你摟著她的腰肢,旁若無人的輕吻。你們的兒子,那個叫瀾兒的,他可真是聰明,像極了你。他在書院,不止一次地說過他的父親有多么厲害,娘親有多溫柔體貼。羨之,現在我突然動搖了。我竟然可恥地覺得,霍文鏡的法子也沒有那么卑劣。”
高羿嘲諷一笑:“可我想著,若是我當真這般做了,瀅瀅會不會恨我殺掉了她的夫君,瀾兒的父親。”
高羿拔出貼身長劍,劍光在月色下閃爍著凜冽白光。
“羨之,我不知道會不會有一日,我當真會改變主意,和霍文鏡聯手。但至少現在,我還能忍耐住這個念頭。別誤會,這絕對不是為了你,為了那狗屁的兄弟情義。”
高羿扔掉長劍,緩緩離去。
“我只是想,瀅瀅笑起來的樣子,比流淚時要美多了。”
殷羨之走了過去,撿起那把長劍。他依稀記得,這是年幼時,他聽聞高羿想做威風凜凜的大將軍,為他尋來的名劍。
當時的高羿,力氣不大,很難拔出這把劍,他漲紅著臉頰,輕揚馬尾,神態倨傲。
“羨之,總有一日,我會拔出這把劍,所向披靡的,你且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