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場就是這樣的,特立獨行的人走不長遠?!?/p>
“可是自古清正奉公之人便有,并非從當
世始之。爹,您是曲州父母官,百姓都要仰仗您,大雪壓塌了城南,有許多無家可歸之人凍死街頭,您過去體恤百姓,事必躬親,許多人都稱頌您,如果讓他們知道連你手上都不干凈的話,這世間可還有公道可言?金規鐵律,如廢紙一張?!?/p>
江泠不可置信地看著江二爺,“小時候,是您教導我,不論站在什么位置上,都不能忘記讀書入仕的初衷,‘丈夫所志在經國,期使四海皆衽席’,也是您教過我的。”
江二爺嘆了一聲氣,“嘉玉,人都是會變的,你現在年輕,你不懂,等你到了我這個年紀,你在這個位子上蹉跎二十年,你也會變的?!?/p>
江二爺出身商戶,從小就自視清高,他的兄弟們,族人們每一個都唯利是圖,只有他讀書好,長輩們都說,將來他能有出息。
但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江二爺多次科舉無望,年年落榜,又拉不下臉來和別的兄弟一樣到處跑生意,年過四十,卻只是主簿,如果沒有巴結上知州,他還不知道要在這個位子上再蹉跎多少年。
江二爺看著面前那個橫眉怒目的少年,說道:“你的吃穿用度,曲州有哪個小官人小娘子比得上,如果沒有爹娘,這些誰能給你?”
“我可以不要這些?!?/p>
江泠平靜地說:“沒有這些,我依舊是我。”
江二爺好笑地看著他,“所以呢,你要與爹娘斷絕關系,沒有我們給你鋪路,你覺得你能走多遠?”
事到如今,江二爺仍舊沒有反省的意思,他只是在給自己辯解,覺得他貪墨,與人同流合污皆是迫于無奈。
江泠靜靜地看了他片刻,忽然抬手,扯開自己身上穿的錦衣華服,摘下佩玉革帶,丟棄在地,他穿著單薄的中衣,抓著那張殘紙,淡聲道:“我要去報官?!?/p>
江二爺臉上的鎮定自若一寸寸裂開。
“三郎!”
他吼了一聲,江泠置若罔聞,轉身就要離開,江二爺這才慌了,他了解江泠,三郎是個死性子,認定一件事后就不會讓步,他說要去報官,那就是真的要去檢舉自己父親了。
江二爺追過去。
屋外,江暉嚇得屁滾尿流,他手上還抓著要來請教江泠的文章,聽到里面的動靜,忙不迭地躲藏。
“三郎,你站住,你要逼死爹爹啊……”江二爺不敢大聲喊,“你是我的兒子,你以為你不會被牽累嗎,你這孩子這么就這般死腦筋!我改,我改還不行嗎?”
江泠說:“就是因為你是我父親,我才不能看著你犯錯,一次逃過,終生僥幸,你根本不會改的,牽累就被牽累,我享了利益,我也有罪,他們要抓我就抓!”
抓走孫知州的官兵還沒有離開曲州,他們正在調查同黨,江二爺躲了許多日,近來甚至不敢去府衙,江泠要是真把這件事情抖出去,他怕是必死無疑了。
江二爺清高一輩子,自詡讀書人,人前正人君子,要是被大家知道他背地里都干過什么,他這老臉丟盡,不如死了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