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秋水算得很認(rèn)真,手指靈活,屋子里回蕩著算珠碰撞的聲音,她的目光不止局限在小小的幾十兩,幾百兩上,而是更廣闊的天地。
她算完賬,做下決定,抬頭,看向江泠,“哥哥,你覺得怎么樣?”
江泠不懂生意上的事情,他只覺得葉秋水很厲害。
江泠溫聲道:“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不必顧慮。”
葉秋水揚起唇,笑得很明媚。
她將錢拿給胡娘子,作為入股的份額,二人當(dāng)即簽下契約,白底黑字,自今日起,葉秋水不再只是小小的香鋪伙計,她成為鋪子的東家之一。
雖然份額不多,分紅也不多,但至少每一步都是向上走的。
這是她當(dāng)下跨出的一大步,未來還有許多步。
……
入春后,草長鶯飛。
過完年,各個書院又開始招生,城東來來往往皆是送家中子弟過來上學(xué)的車馬,浩浩蕩蕩,堵滿了一條街。
城東遍地書齋,街道兩邊一排店面都是賣文房四寶的,其中,江泠所在的百川書局中人滿為患,遠(yuǎn)比其他幾家店要熱鬧,同樣的書,百川書局的刻板就是要比別家好一些,有的版本甚至是古人使用的,別的地方淘不到,但百川書局還完好無損地保存著板子。
自前任知州被抄斬后,曲州知州的職務(wù)空缺了好幾個月,去年冬,說是有一個京師的官員要被調(diào)派到此地,如今正在來的路上,只是舟車勞頓,路上走了兩三個月還沒到。
百川書局出的新書,刊印的正是即將上任的新知州的文集,這位大官人據(jù)說十分廉潔奉公,雷厲風(fēng)行,說一不二,為了琢磨他的喜好,書肆里出售的文集幾乎剛擺出來就被一掃而空。
外面人聲鼎沸,江泠坐在簾子后巍然不動,他垂首寫字,肩身如剪如裁,手臂端穩(wěn),字跡工整莊重,掌柜見了直點頭。
江泠自己買不起書,借著為掌柜抄書的機會,將一本書從頭到尾通讀,他記性好,又全神貫注,一本書抄一遍能背下大半。
有時東家來店里看生意,江泠也從不上前討好,旁人簇?fù)碇鴸|家來來回回,他只坐在角落,一支筆從早抄到晚,肩背沒有一絲佝僂,抄完書也不多言,收拾好東西就走。
鋪子里有伙計排擠他,不讓他在光線充足的地方抄書,往往想辦法將他擠到角落,江泠從不理會,不在乎旁人的嘲笑,背書,抄寫,賺錢填補家用,才是他每日必須要做的事情。
東家來了幾次,每次都能看見墻角的小矮桌邊坐著一個高挑清秀的少年,眉骨深刻,氣質(zhì)嚴(yán)肅,只專心做自己的事。
東家以前是個讀書人,少年的名姓他早有耳聞,不管傳言真假,但這孩子一心撲在書上,東家不禁起了憐才之心。
“這是你這幾日要抄的,認(rèn)真些,出了問題一分工錢也沒有。”
掌柜辭嚴(yán)厲色,捧來一堆書丟在江泠面前。
厚厚幾本,抄下來手都酸了。
那些不待見江泠的伙計嘻嘻笑,站在遠(yuǎn)處偷偷看熱鬧。
江泠一言不發(fā),將案上的書規(guī)整,看一眼扉頁,目光微頓。
這幾本書都是百川書局的藏本,十分貴重,罕有,是名人所寫。
江泠眼中流露出驚喜,廢寢忘食地抄書,一天看完一本,一開始以為是巧合,后來隔幾日掌柜就要捧一堆過來,每次都兇巴巴的,但送來命令江泠抄的都是一些名作。
一些賣不出去的紙墨,有瑕疵的筆也會像丟垃圾一樣扔給江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