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灶臺中正在燃燒的柴火發出了“嗶啵”一聲輕響,江泠才回過神。
他低頭,繼續往里面添柴火,沉默不語,側影看著猶如石塑,冷漠嚴峻。
江暉再也呆不下去,意識到自己多言,如今這樣,還同三哥說這些做什么呢,他張了張嘴,想說什么來補救一下,又不知道究竟該說些什么好,只能領著阿金悶頭離開。
屋子里一下空下來,隨著他們推門離去,一陣寒風也穿過縫隙吹了進來。
江泠瑟縮了一下。
他僵硬地坐在原地,受過傷的腿在寒冷中有些發麻,一陣一陣地疼。
良久,江泠撐著墻壁吃力地站起來。
他吃完飯,回屋,關緊門窗,吃藥,當初從京城來的大夫看完他的傷勢,告訴舅舅與母親,他的腿不會好,以后也要一直用拐杖走路,遇到雨雪天會疼痛難忍,這是一輩子也無法改變的事情。
方才聽到五郎說起母親已經再嫁生子,江泠其實心里很平靜。
他只是突然很想葉秋水。
很想。
……
已經是臘月了,冬風剮面,穿再多的衣服都難抵御寒冷。
胡娘子外出談生意,葉秋水就跟在一旁,耳聽六路,眼觀八方,小姑娘穿得圓滾滾的,懷里抱著算盤與賬本,跟著大人們跑前跑后,若動作慢了,胡娘子他們不會等她。
做生意走南闖北很辛苦,若非走投無路,一般人家不會讓自己千嬌萬寵的小女兒出來奔波,胡娘子年輕的時候曾遭遇背叛,后來她自己獨立門戶,一步步走到如今,但葉秋水還是一個孩子,她嬌蠻可愛,胡娘子不確定她能不能受得了這種辛勞。
有的香料生長在嚴寒極苦之地,采摘的過程很艱辛,胡娘子事必躬親,有時會帶著香農一起進山尋找香樹,群山峻林,一望無際,又剛下過雪,山路難以行進,看到這次同行的還有一個孩子,一名帶路的香農說笑道:“這小姑娘跟過來是做什么?我們上山后幾天都不會下來,可沒法奶孩子。”
葉秋水沒說話,她腳上穿著靴子,背著籮筐,將袖子卷起,只是笑。
胡娘子也不答,兀自走上前。
山路難行,大人們富有經驗,走得快,葉秋水跟在后面,爬得氣喘吁吁,伙計想伸手拉她一把,胡娘子睨了一眼,不讓他們去幫她。
山上陰寒,又是深夜,寂靜無聲,黑暗中似乎有無數雙眼睛正在窺視著,高聳入云的樹枝在頭頂張牙舞爪,葉秋水打了幾個寒顫,怕得腿都在抖,眼睛也不敢亂瞟,手凍得發麻、僵硬,難以彎曲,好幾次腳下踉蹌,險些踩空滾下去。
在這里,香農們自顧不暇,沒有人去管她。
葉秋水咬緊牙關,手腳并用,爬過陡坡,跟上他們。
終于尋到地方,眾人開始動工,等砍下木胚又是一夜過去,胡娘子盯著香農勾香,剔去白木與表面的泥土,里面就是結油的沉香,香農手法精湛,熟練地將白木中包裹的東西完整剝出。
不是所有的木胚都能剔出好的料子,有時候勾到最后,胡娘子看一下,判斷出這一塊材質并不佳,先前的功夫全部白費,眾人只能嘆息,繼續收拾家伙,往密林更深處探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