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p>
一瓢冷水徹底澆醒了他,蘇衍君全身一激靈,猛地從稻草地鋪上彈坐而起,卻因為昏迷太久又沒有進食而身體虛弱,頭暈眼花地栽了回去。
這是哪里?
不遠處忽然亮起了微弱燈光,黑黢黢的鐵柵欄陡然映入他眼底。
被抓了?
他不是應(yīng)該在鹿門城的客棧里嗎?趙谷認出他來了?為什么……是他哪里露出破綻了嗎?還是說,從一開始他就掉進了他們的陷阱?
巨大驚懼猶如重錘從天而降,將他的雄心壯志捶得粉碎。心臟在xiong腔里砰砰亂撞,舊傷也跟著一道湊趣,蘇衍君耳邊一片嗡鳴,偏偏手足酸軟,連掙扎一下都難如登天,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團燈光越來越近,最后停留在鐵窗的對面,照亮了那張他此刻最不愿看到的冷峻面容。
“是你……”
“久違了,蘇公子。”聞禪彬彬有禮地道,“見一面不容易,你可真難抓啊?!?/p>
她身后三步外站著一個身形修長的年輕男人,蘇衍君氣極攻心,已經(jīng)快要昏過去了,然而硬是咬著舌尖逼回神智,目光如刀死死地瞪住那男人:“你是公主的人……”
“趙谷”侍立于聞禪身后,平穩(wěn)地答道:“我奉陛下之命,常年潛伏于固州,此番裝扮成商隊出行,正是為了暗中查訪你的下落,將你抓捕歸案?!?/p>
蘇衍君再也忍不住,“噗”地一口心頭血嗆了出來,斑斑點點落在滲進發(fā)霉的稻草從里。
他枯瘦的肩頭劇烈聳動,笑聲猶如鬼哭,滿是頹敗慘然:“天命啊……”
聞禪毫無動容地看著他,就像注視著一個死人:“前因后果已無需多言,你應(yīng)該不會再問‘為什么’了吧?”
蘇衍君輕輕地搖了搖頭,枯草一樣的亂發(fā)垂落于鬢邊,低聲道:“要我做什么?”
聞禪眉梢不易覺察地一跳,剎那間神情在燈火下甚至顯得有點陰鷙:“什么?”
“要我做什么,你才肯放過我?”蘇衍君抬頭看著她,毫無血色的薄唇一張一合,“陛下?!?/p>
“……”聞禪差點被氣笑了,“我唯獨沒想到這點,你和相歸海的反應(yīng)簡直一模一樣?!?/p>
蘇衍君無所謂地笑了一下:“父子嘛。”
“陛下把趙谷安插在邊境,說明你需要人手監(jiān)視外族動向?!彼_門見山地說,“我和同羅有聯(lián)系,我可以潛伏進同羅做臥底,為大齊傳遞消息。”
聞禪站在外面,靜靜地注視著他片刻,忽然也笑了一下,問了個古怪的問題:“蘇衍君,有人這樣問過你嗎?怎么樣才能活下來?!?/p>
蘇衍君:?
他不解其意,心里知道這個問題很重要,重要到一語定生死,但他不知道什么樣的答案才能打動聞禪,只能含糊地道:“也許有吧?!?/p>
“一定有的。”
聞禪輕聲道:“你帶著呼克延大軍入侵固州時,那些死在鐵蹄下的百姓一定這樣懇求過你,只是你從來沒有聽見?!?/p>
“而有的人明知道怎么做才能繼續(xù)活下去,卻一言不發(fā),寧愿被梟首示眾、挫骨揚灰,也不肯茍活于世間?!?/p>
聞禪抬手示意,身后“趙谷”上前一步,從矮幾上拿過一只酒壺,一只瓷杯,斟滿猩紅的酒液,順著鐵柵欄的縫隙推進牢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