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西拿去收起來。”聞禪頂著她倆的目光,四平八穩地吩咐,“明日不戴瓔珞,太繁復了,換套白玉的吧,正好與冬日雪景相配。”
這已經純粹是閉著眼睛胡說八道了,滿山都是蒼松翠柏,連個雪影都沒有,也不知道公主殿下配的是何方神圣的雪。纖云飛星忍笑答了聲“是”,飛快地收拾好東西退下。裴如凇臉色稍霽,在聞禪轉頭看過來時又迅速繃緊了面孔。
其實按他自小所受的規訓,男人的容貌并沒有那么重要,不應當過分在意,更不應該在“誰比誰美”這種無聊問題上較勁。但聞禪顯然很喜歡他的臉,所以裴如凇樂于以此勾引公主殿下,也想著借題發揮、轉移她的注意,讓她別再因皇帝納妃的事情傷神。不過無理取鬧的限度很低,聞禪已經讓了一步,他打算等她再哄一句就和好。
“還在生氣呢?”聞禪淡淡道,“因為這點事就耿耿于懷的話,以后可怎么辦?估計一天三頓飯都可以省了,氣也氣飽了。”
裴如凇:?
不是,都不再多哄一句嗎?這就不耐煩了?
聞禪仿佛沒有看見他那精彩的臉色,自顧自地繼續道:“畢竟我看見個人就要拿來和你比一比,雖說各花入各眼,但有些美貌是毋庸置疑的。這習慣應該是改不掉了,你要是接受不了也沒辦法,忍著吧。”
裴如凇:“……”
他耳朵尖紅得快要燒起來了,眼神差點都不知該往哪里擺,最后很困擾似地低頭苦笑了一聲:“殿下未免也太會欲揚先抑了……”
聞禪伸手捏住他的耳朵,如同揪住了小動物的后頸皮,狡猾地笑道:“這不是挺好么,不用燒手爐了。”
裴如凇:“……”
轉天起來,駙馬又是一副玉樹臨風、顧盼神飛、幸福得刺眼的模樣,公主倒還是一貫的不動如山,纖云替她梳妝時,對著滿桌子的白玉鐲珍珠鏈水晶釵,她也只是一笑,沒多說什么。
聞禪算算時間,估計今日上午皇帝不會見人,便先往清暉閣去。皇帝在行宮時不開朝會,只叫群臣議事,另命三省派人每日輪值。聞禪到閣中時,中書令源叔夜也在,見了她忙過來行禮,聞禪寒暄道:“昨夜侍宴,今日又趕上輪值,源相勞苦,不必多禮了。”
源叔夜也是正宗的狐貍成精,聽她的話音,就知道公主對昨晚的夜宴有想法,笑呵呵地道:“多謝殿下體恤,殿下請上座,今日尚無緊要公事,老臣斗膽借殿下的光,略偷片刻閑暇。”
聞禪含笑點頭,兩人一團和氣地到值房落座。
源叔夜擅長揣摩人意、說話做事面面俱到,有才干也有手腕,而且不像楊廷英那樣耿直善諫,是皇帝最喜歡的那種大臣。跟這樣的人打交道,如果和他站同一邊會很舒服,聞禪現在和他沒有正面沖突,尚且能享受他的善解人意:“我昨日經過卿云樓,正巧聽見有人吹笛,悠揚婉轉,響遏行云,宮中教坊難得有這樣的好手。”
源叔夜笑著恭維道:“殿下果然好耳力。昨夜平京太守許照蘊派人到行宮進供,送了一班伶人助興,其中有對兄妹,是太守義子,兄長名叫許緯,便是殿下聽見吹笛的人,其妹小字纓絡,工于歌舞,昨夜技驚四座,陛下很是欣賞。”
“哦?怎么是義子?”聞禪饒有興致地問道,“那生身父母又是何人?”
源叔夜賠笑道:“殿下這可問住下官了,昨日沒介紹到這一層。不過既然是許太守精挑細選收養的人,想來應當出不了什么差錯。”
“源相說的在理。”聞禪沒駁他的話,若有所思地道,“這位許太守倒是個伶俐人物,走了一招妙棋,若不出差錯,他這個位子該往兆京挪一挪了,看來朝中又要多一位‘國丈’了。”
對于越王的支持者源叔夜而言,有個蘇利貞已經夠煩人了,再來個許照蘊只會讓他更頭痛,聞禪這話有挑撥的成分,卻也給他提了個醒:不能放任許照蘊就這么順風順水地入朝,萬一日后許氏得寵有子,難保許照蘊不會成為他們的絆腳石。
源叔夜知道聞禪想把自己當槍使,但他一時看不出聞禪的傾向,不知道這位究竟是站哪位皇子、抑或是想自己做主。從先前在嘉運殿的表現來看,她似乎不是親太子那一派,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源叔夜不介意給她賣個好,畢竟先例在前,焉知持明公主不會成為下一個城陽長公主呢?
“殿下思慮深遠,不過許照蘊畢竟只是義父,離‘國丈’卻還差得遠。”源叔夜滴水不漏地捧了她一句,“再說除了鎮守江都的趙國公,本朝誰還當得起‘國丈’的名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