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寂靜,秋夜長。
江寒水不流,燕子雙飛去。
霜冷夜光杯,雨打相思樹。
何以賦離愁,何以言朝暮?
杳杳千里心,泠泠弦上舞。
最后一聲弦音散盡,聞禪默然良久,才點頭說:“很好聽,有心了。”
裴如凇勉強向她一笑,微微頷首,起身將琵琶放回旁邊的矮幾上。
聞禪這時方注意到他指尖泛著鮮明的紅痕,應該是最近在家苦練琴技被磨出了水泡,心里不禁又一抽抽,正欲開口,裴如凇卻搶在她前面出聲道:“裴家與鐘州蘇氏的婚約,我會設法解除。請殿下不必以往事為念,無論殿下如何決定……我都沒有怨言,只希望殿下珍重自身。”
聞禪:“……”
總覺得這個場面有點奇怪,又是琵琶別抱又是珍重勿念,怎么顯得她好像個翻臉無情的負心人。
“前世之事,唯有我與殿下二人知曉,我想殿下或許還有用的上我的地方。”裴如凇朝聞禪深深一揖,“臣愿為幕僚門客,供殿下驅馳,或加入‘深林’,效忠殿下……”
聞禪捏了捏眉心,抬手止住他,沒讓他繼續說下去:“你這個情況,進不進‘深林’都沒差別。你先不用操心這些事,讓我再想想。”
裴如凇卻仍是扶著桌沿,欲言又止片刻,最終苦笑著道:“這話本不該由我來說,但是……”
“殿下若不愿用我,就不要留著我。沒人知道的秘密才安全,如果因為我而使殿下有所損傷,我寧愿不要這種來世。”
聞禪的神情陡然嚴厲起來。
裴如凇撇開頭,無意識攥緊了手指,以絲絲縷縷的刺痛來懲罰自己的失言。他一開始的確抱著“以退為進”的心思,然而說著說著反倒動了真感情,大概是連日來的焦躁作祟,他只是看起來鎮定,其實被折磨得不輕。
“纖云以前給我講過一個故事,”聞禪忽然說,“她小時候養了一只小狗,有次全家人要出遠門,就把狗托付給鄰居養了一個月。”
“等他們回來后,小狗突然不吃不喝,每天跟在主人后面,連睡覺時聽見腳步都會驚醒。纖云說它這是以為自己被主人拋棄,嚇破膽了。”
“裴雪臣,你也是狗嗎?”
裴如凇:“……”
雖然聞禪本意并不是罵他,但小白花還是嚇住了,本來就沒什么血色的臉一片煞白。
“回去吃你的飯,睡你的覺,干點正事,少琢磨怎么黏人。”聞禪面無表情地起身繞過他走向門口,冷冷地警告,“最好別讓我聽見什么絕食上吊的消息,否則我讓你這輩子都踏不進公主府方圓十里,記住了。”
公主拂袖而去。
裴如凇脫力地扶著桌子坐下,慢慢平復著激烈的呼吸和心跳,在腦中反復盤算她最后那幾句話。不知過了多久,外間傳來腳步聲,長公主身邊侍從將他帶回到花廳。持明公主已先行離去,這邊演奏完畢,管家正向樂班眾人發放賞賜,唯獨到他時,比別人多了一盒手脂、一斗珍珠。
珍珠又是什么典故……暗喻掌上明珠,還是刺他魚目混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