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敬了,原來是救命恩人。”聞禪肅然起敬,“既然如此,更不必講究身份地位,眼下逃命要緊,反正持明公主都已經埋進土里了。”
桂萬春:“……”
他無言以對,只好朝聞禪抱了抱拳,以示欽佩。
延壽二十四年秋,也即北方興朝定興元年,歷經長途跋涉,聞禪終于在桂萬春的護送下到達了南齊朝廷定都之地江州。
她的外祖父楚玄度受封趙國公,常年坐鎮江州,現如今就坐在她面前,可眼里卻明明白白地寫著懷疑:
“持明公主十歲出家修行,深居簡出,連京中勛貴都未必認得她,更何況我這遠隔千里,從未見過她真容的外祖?你能說出貞懿皇后當年舊事不假,但如果你是當年伺候過皇后和公主的侍女,也一樣能說得通。”
聞禪茫然地張口,卻不知該從何處辯起:“我……”
“持明公主自盡殉國一事確鑿無疑,聞于天下,什么裴如凇偷天換日助你假死脫身,全是你的一面之詞,誰能作證?更別說救你的人還是大齊的罪人、為天下不容的逆臣賊子,你要我如何能相信你?”
聞禪忍不住抬頭爭辯:“裴如凇受叛軍脅迫,不得已才投效相歸海,那么多朝臣被迫留在兆京,稍有反抗便是全家性命難保,只能委曲求全,難道人人都是逆臣賊子嗎?”
楚玄度死擰著眉頭,盯著她沉沉地道:“同在叛軍刀下,別的臣子可沒有像他一樣,主動跳出來給賊首操辦登基大典、替他草擬登基詔書!”
“……”
猶如巨石當空砸落,聞禪被這句話錘得眼前一陣天旋地轉,晃了幾下,勉強扶住了桌角沒有摔倒,下意識矢口否認:“不可能!”
“他絕不可能做這種事……”
可她在裴府中躲避時,并不知道裴如凇究竟做了什么。
難怪那天在城門處聽到他的名字,旁人會露出異樣的神情……
楚玄度看她那失魂落魄的模樣,心中驟然涌起一股難以言喻的失望,冷冷地嘲道:“你該不會是裴如凇派來假冒持明公主、安插在本朝的奸細吧?”
這里不是她的容身之處,求得一線生機,需得斷絕塵緣,她不該來的。
聞禪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臉色白得嚇人,可還是站穩了。生死劫關和顛沛流離讓她迅速學會了接受一切落差,她沒有再掉過眼淚,朝著楚玄度福身行禮:“國公的顧慮我明白了,既然無緣相認,便不多擾府上……”
“等一下。”
有人打斷了她沒說完的話,聞禪轉頭,發現是右手邊一個翹著腿搖扇子的錦衣公子,從衣飾來看家世相當不錯,人也生得風流俊秀,臉上時時帶笑,眼神卻十分狡黠靈動,好像肚子里隨時都準備著一包壞水。
“外祖,能認出持明公主的人,咱們江州不是還有一位嗎?不如帶去讓他掌掌眼。萬一她真是持明公主,咱們貿然趕走她,豈不是傷了姨母的心?”
楚玄度一怔:“你是說……”
錦衣公子笑瞇瞇地點頭:“對呀,陛下可是公主的親兄長,他要是認不出來,嘖嘖,臉都要丟盡了呀。”
聞禪:“……”
楚玄度沉下臉,低聲斥道:“元極慎言!那是皇帝,誰讓你這么沒大沒小的!”
可他雖然訓斥了錦衣公子,卻并沒有否認他的提議,甚至開始仔細思忖是否可行。趁著他琢磨的工夫,那錦衣公子跟聞禪打了個招呼:“我姓賀蘭,賀蘭致,字元極,家母與貞懿皇后是同胞姐妹,論起來我應當是持明公主的表哥。”
聞禪此時滿腦子都是裴如凇的事,沒怎么斟酌字句,下意識回道:“嗯,原來你就是七歲靠臉同時收三個小姑娘的聘禮、分別把自己許給三家當贅婿的賀蘭表兄,久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