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帕上暈開了新鮮的水痕。
“賢妃召我去芳菲苑謁見,德妃也在,她們說我出身卑賤,舉止粗鄙,是風塵女子,不配侍奉至尊,還說我家的丑事已滿城皆知,丟盡了圣上的臉面……”
聞禪:“然后你就頂撞她了?”
許纓絡點了點頭,小聲地不知道辯解給誰聽:“我出身卑賤,是見不得光的私生子,可那也不是我自己想選的啊……如果有選擇,誰不想生在清白之家?難道只因為我生在泥里,就一輩子都得被人踩在腳下嗎?”
“道理是這么個道理,”聞禪點頭道,“不過這話只能說給自己聽,你父親沒對你說過德妃和賢妃的家世嗎?那兩位可聽不了這種話。”
許纓絡眼睛通紅,抽噎道:“我義父……他說我如果被出身高貴的妃子們為難,要忍辱負重,不能意氣用事,給家里招禍……可是我家里已經成那個樣子了,孟問瓊要毀了許家,我再忍耐也挽回不了陛下了。”
聞禪:“……”
許纓絡也是被煩惱沖昏了頭,說完才想起來面前坐的是皇帝的親閨女,當著公主的面說內帷之事實在很不妥當,心中一酸,又掉下淚來:“對不起……是我胡言亂語,冒犯殿下……對不起。”
“好了好了,原諒你了,快把眼淚收一收,冒犯就冒犯吧,總比被沖走了強點。”聞禪看見這些哭包就頭痛,“你家的案子應該快落定了,你義父沒事,孟問瓊估計要杖刑流放,這結果對你來說應該算是好消息。”
“真的?!”許纓絡眼神一亮,又驚又喜地抬起頭來,對上聞禪的眼睛,頓時收斂起來,小心翼翼地問:“是殿下在中間幫了忙嗎……”
前世的寵妃在她面前膽子像紙糊的,都不用戳一下,自己就先縮回去了。聞禪也不知道為什么會變成這樣,盡量平和地答道:“案情本身就很清楚,朝廷秉公而斷,談不上什么幫忙。不過明面上該判的都判完了,有些事卻只能靠你自己,外人是插不上手的。”
她說得相當隱晦,但也足夠了。許纓絡拿手帕掩著臉,只露出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悄悄瞄她,遲疑地低聲問:“殿下,為什么要幫我呢?”
因為你長得好看。
腦海里浮現出小白花泫然欲泣的神情,聞禪一笑,輕描淡寫地答道:“因為我信佛,向來慈悲為懷,與人為善。”
許纓絡:“……”
聞禪:“有那么震驚嗎?”
許纓絡頭搖得像撥浪鼓:“沒有,就是久聞殿下大名,一向以為殿下十分威嚴。”
公主眼里含著些戲謔的笑意,淡淡睨了她一眼,許纓絡心虛地移開視線:“我還以為,殿下會討厭我這種人……”
“那種人?”聞禪反問,“大家都是向皇權獻媚的人,五十步笑百步,有意思嗎?”
許纓絡:“……”
這句話說得頗為尖銳刻薄,但就像平地而起的狂風,頃刻掃凈了她心中積郁的陰云。指著鼻子罵她“卑賤”的德妃、用看泥巴的眼神審視她的賢妃,明明看不上她卻又在意她,不也是為了爭奪那一點帝王的寵愛嗎?
既然這樣,她們又比自己高貴在何處呢?
聞禪見她收住了眼淚,料想她已經緩過勁兒來,便起身準備離去:“行了,看樣子你應該沒事了,太醫院開了藥方,回頭會把藥送到你那里去,記得按時服藥。我晚上不在宮中,你什么時候想回去了就自己回去。”
“殿下!”
許纓絡沒想到她說走就走,這么干脆,也不提要求,天大的人情隨手拿來送人,以后不知要做到什么地步才能還得上。
聞禪:“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