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苦并非不存在,只是他從前不曾明了,而片刻前他自虛幻間走過的種種悲歡離合曾經也是真實,他不害怕去經歷那些失去,可那因為他知道終究是還沒有徹底弄丟這個人,所以即使獨自在病床上闔眼離世,他心里也記得,等再次睜開眼時他總能找到對方的,哪怕不在廊下院中,那也會在木葉的某一個角落。
可是唯獨有一件事,他在清醒過后,是真的有些害怕。
他怕,當初離開的那一世,是扉間自己的決定,他怕對方是當真不愿再同他做兄弟,不愿再與他相伴走過這一生。
如果一切都是扉間有意要分別,那即便是同處當下,從今往后,他又該如何自處。
男人擁緊了身前的人,像是怕下一秒對方就會自他眼前憑空消失。
正胡思亂想時,他耳邊響起一聲輕嘆。
千手扉間倒沒強行推開這難得矯情的人形強力膠,只是一時間有些不知該說什么好。
這種多愁善感的畫風,真的跟他這向來粗線條的大哥很不相稱,更別說要為此哭出來了,他心中已篤定了對方必定還有別的心事,只是眼下顯然不是可以強硬逼問的時候。
好在對于有些事情他倒是真有發言權的,畢竟他也不是第一次跟這人做兄弟了。
“論麻煩,大哥自當在我心中排第一?!?/p>
他這么說,語氣無奈得很真實。
千手扉間是說不出什么肉麻的話的,他只會說實話。
而某人聽了這“實話”頓時身體一僵。
男人于是把自己從弟弟身上撕下來,一點點直起了身。
千手扉間沒太在意他這點異樣,他話還沒說完:
“明明是長兄,后來又成了族長,但在某些問題上總是一意孤行,決定了要做的事就九頭牛都拉不回來,關鍵時候說話永遠講不聽,幼稚又起來不分場合,還是個無腦樂天派……”
千手柱間難以置信地瞪著眼聽弟弟數落,頭頂應著沮喪的心情“啵”地一下冒了朵顫巍巍的蘑菇出來,他大概以為自己現在的表情是心如死灰,但在千手扉間看來,這人頭上頂著個傻兮兮的蘑菇看過來時,那雙shi潤黑亮的眼睛里裝的分明全是委委屈屈的控訴。
被人看得良心微微一痛,他這才意猶未盡地收住了繼續吐槽的欲望,因為感覺再不來個轉折,等會兒烏云和蘑菇說不定會把他倆都給埋起來。
“但是要論固執我又何嘗不是呢,比起恰好生在同一戶人家,在我看來,抱有各自的堅持還依舊能走在同一條路上,這才是更難得的?!?/p>
會成為兄弟固然是因為血緣連接,可千手扉間會選擇追隨千手柱間,絕不僅僅是因為兄弟身份,而是因為從始至終兩人看向的都是同一個方向。即使有一天他們都不再是原本的他們,但只要都還保留著當年追尋和平的初心,那么無論身在那里,千手扉間和千手柱間都已經是同路人。
既是同路,哪怕半路殊途,也終歸會在終點遇見的。
“所以,千手柱間就是那樣的千手柱間,談不上糟糕不糟糕,那樣就很好……”
銀發的千手如實陳述著,他并不清楚對方期待的究竟是一個怎樣的答案,但他永遠只會按著自己的心意,坦然給出最真實的回答。
所以他說,千手柱間就是千手柱間。
所以他說,那樣就很好。
夕陽的光在此時恰如其分地引來,一點一點地將那雙緋色的眼睛映透捂暖,而千手柱間只是愣愣地瞧著,有如定格。
這一刻只有他能聽見自己耳邊心跳,已是一聲更重過一聲。
言語無法形容當下的心情,他只知道心底正有什么暖燙的東西泊泊涌出,隨著心臟的鼓動奔流去遍布全身,轉眼間就將他整個人的身心都填得滿滿當當。
人就在他眼前,那已是近得無法再更走近一步距離,他卻在此時只覺得這還遠遠不夠,在這短暫的片刻里,他想起了躺在河底時望見的月、漫步小路時盡頭的燈火和落在屋檐上的雪……往日全在懵懂間跌跌撞撞走過,他總以為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如今想來才知那是何等虛妄的自負。
而在眼下,就在當時當地,他忽然難以自制地萌生出了一股沖動,他想要更真切地感知對方的溫度,好憑此來確認眼前這個人是真真正正存在的。
他再不愿多想了,只憑著這股沖動抬手伸去將手掌攬過人后頸,毫無預兆地就湊近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