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唯一桌面雜亂的那張書案后,她循風看去,宛如攬鏡自照。那畫中人,正是她自己。
鄭妤收回視線,著手整理堆滿桌面的紙張。紙上內容無一不是詩經名篇——《燕燕》,唯一的不同在于日期。瞥見一旁收納筒,她心底冒出一個想法。
她隨手抽出一卷紙展開,果然還是這一詩篇。再抽出一卷,依然。一卷又一卷鋪開,一次又一次震撼。
從昭武元年五月,到昭武八年九月,她離京之日,返京之時,從無間斷。
低頭凝望,千千萬萬個“燕燕”撞入眼眸,她差點想不起來這個字的形態。
像雕塑一樣站了許久,她回過神來,麻木將紙張卷起插回收納桶,淚水無聲滴落。
收拾好滿桌狼藉,鄭妤拿下一本詩經,突然掉出來一份手札。
這才是她此行要確認的事。
“誰放她進來的,去刑堂領罰。”
聽到李致聲音,鄭妤驚竄而起,冷不防撞上桌案,疼得齜牙咧嘴。
“是我自己要進來的,你別罰他。”她顧不上頭頂疼痛,慌慌張張撲過去,抓住李致的手臂懇求,“殿下,我執意要進來的,跟浮塵沒關系。”
她眼眶泛紅,仰頭望著他,模樣甚是可憐。李致移開眼,不為所動。
手臂左右搖晃,可憐蟲一聲接一聲喊他,頗有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態勢。
“鄭燕燕,你逾越了。”
說過讓她管好眼睛,這淚眼婆娑眸光瀲滟的情態,又在勾引誰?
李致狠心甩開,彎腰撿起手札,拖開椅子落座。他掃一眼浮塵,平心靜氣道:“下不為例,出去。”
果然,只要找準方向,認清形勢,絕對不會吃虧。浮塵俯拜推出書房。
“殿下,我給您熬了梨湯,喝點吧。”鄭妤把梨湯端進來,放在他手邊。
李致一眼不看推開,信手抽出一張紙鋪開,拿下最毛糙那支羊毫筆,正欲喊歲稔研墨,鄭妤搶先拿起墨條。
“不用你,出去。”
“舉手之勞,殿下不必跟我客氣。”
“有事直說。”他身心俱疲,無暇耗費心力聽她拐彎抹角。
“太后娘娘讓我來的。”
只消這一句話,李致自然知道她想說什么。盧清漪不想讓他廢帝,為此找他談過好幾次。
準確來說,盧清漪是不想他改立李翊。他還未拿定主意,廢掉李栩之后,皇位由誰來坐。
“你要給她當說客?”他飛快運筆,紙上墨跡橫飛,出鋒盡顯殺氣,“廢帝之事本王心意已決,不因任何人更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