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梢翩然拂過他鼻尖,李致眉間掠過不易察覺的反感。
及至發絲觸上唇角,李致終于向對角處稍稍挪動位置。可他低估了女子秀發的長度,仍有幾縷頭發飄到他身上,與他所穿玄衣融為一色。
宮女察覺李致不悅,直言盤發費時甚久,勸他先行一步。李致如蒙大赦,道:“也好,本王先去一趟絳云殿。待鄭姑娘整理好儀容,你直接引她去壽寧宮即可。”
抵達壽寧宮,迎面走來一名婦人,鬢發斑白,僅有一目,正是伺候太皇太后的韋姑姑。
韋姑姑熱絡牽鄭妤進殿,摸著她腦袋語重心長提點:“你自作主張退婚,太皇太后正在氣頭上,等會說話可仔細些。太皇太后若說了不好聽的話,姑娘你莫放在心上。愛之深責之切,她喜歡你才……”
“姑姑放心,我都明白。”鄭妤拍拍韋姑姑手背,示意她寬心。自生母含恨而終后,這世上真心實意對她好的,只有太皇太后。
母親、太皇太后和韋姑姑,打小便是閨中密友,后結為金蘭。她們三人,如今最為潦倒的是母親,飛蛾撲火,郁郁而終;其次是韋姑姑,抗旨拒婚丟了一只眼睛;最風光的自然是太皇太后。
十四歲,得時為太子的永德帝青睞,封太子妃,共挽鹿車;二十歲,永德帝登基封皇后,伉儷情深;三十八歲,長子登基尊太后,子孫齊全;四十六歲,永和帝崩,長孫登基,幼子攝政,尊太皇太后。
傳奇女性,伴少年太子爭皇位,陪青年天子守江山。而永德帝亦不曾辜負她,嫡長庸碌,他力排眾議立為太子,苦心孤詣為他們的兒女鋪路。
永德帝生命最后一刻,不允任何人作陪,獨留太皇太后陪伴身側。
地位平等,感情對等,海枯石爛,那是鄭妤孜孜以求的婚姻。可惜,李致給不了。
如果可以再貪心點,她還想要一生一世,非她不可。李致那樣炙手可熱的風流人物,絕對給不了。
“燕燕,近前來。”太皇太后像往常一樣朝她招手,鄭妤惴惴不安上前奉茶,頭低得不能再低。
此時的溫情猶如凌遲,罵她一頓才好,否則她沒臉開口提。
“眼睛這樣腫,是不是李殊延那混小子,欺負你了?我幫你教訓他去,阿韋,去,即刻去喚李殊延過來!”
鄭妤當即紅了眼眶,斷線淚珠一顆接一顆往下墜落。
“燕燕不哭,不哭,姨母給你做主。”太皇太后摟住她溫聲細語安慰,反令她心中酸楚更甚,淚如泉涌。
瞧見這委屈樣兒,太皇太后登時命人拿來棍棒,揚言要狠狠教訓李致。
鄭妤淚眼汪汪瞅著那荊棘密布的長棍,鎖喉恐懼如潮涌至。
若李殊延真挨了打,輕而易舉便能查到是她在太皇太后面前哭訴,恐認為是她扮可憐告刁狀。
鄭妤抱住太皇太后雙膝,語無倫次解釋:“不,不是……太皇太后,燕王殿下沒欺負我,是我怕您怪罪……”
“那你為何要跟他退婚?”太皇太后憂心忡忡問。
“我……”鄭妤攥緊衣角,望向太皇太后,戰戰兢兢,吞吞吐吐,半天憋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