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了,不會有更好的?!?/p>
最好的在眼前。
遇見過這樣一個人,和他有過一段如夢如幻的露水情緣,再被他殘忍拋棄。她想,無論天涯海角,即使她裝作釋然淡忘,也無法從刺骨錐心的記憶中抽離。
李致無話。歲稔憤懣插話:“他哪點比得上殿下。”
“或許比不上?!?/p>
鄭妤目不轉睛望著李致,像莊嚴宣告,像深情盟誓,內容卻與他無關。她擲地有聲:“但他在我眼中已足夠好。他出身布衣心懷鴻鵠志,我孤苦無依有自己的小目標。他滿心滿眼都是我,我……我也很喜歡他。我和他各方面相配,??菔癄€不無可能。總之,他最適合我?!?/p>
她一邊說一邊不自覺偷瞄李致的神態。而他紋絲不動,仿若在聽一件無關緊要的事。
直到歲稔問出“殿下呢”,他睫毛顫了顫,照舊一言不發。
聲嘶力竭對沉默不語,歇斯底里對無動于衷,向來如此。遍體鱗傷的心已自顧不暇,再無力糾纏。她紅著眼,連退兩步,像烏龜縮回殼中,跟他保持距離。
她下跪,頓首,祝愿:“伏惟殿下,蘊瑞有余年年復,長樂無憂歲歲安?!?/p>
青絲如瀑,迎風飄散,掃過掌心,從指縫中溜走。李致收攏五指,不但沒抓住,而且牽扯虎口的疤,隱隱作痛。
青紫發黑,無比丑陋,成為完美之手乃至完美之人唯一的瑕疵。
斜陽照低柳,清風滿渡頭,鄭妤看著一箱一箱的行李被抬上船,離愁別緒油然而生。
喜怒哀樂,皆與這一處繁華地有關。她見過帝臺宮闕中的世情涼薄,金鑾殿堂上的爾虞我詐,她曾一心想飛出高高的宮墻,沖破束縛她天性的金絲牢籠。
可天地之中,何處不是牢籠?困住鄭妤的,從來不是一個準燕王妃的名頭,而是她想當一個合格燕王妃的目標,也可以說成,她想配上那個天之驕子的目標。
說到底,人本身就是一個深不見底的籠子,而每一個籠子之中,都別有洞天。
千帆當中,有一琵琶女高坐船頭,撥弦吟唱詩經中《燕燕》一篇,歌聲纏綿哀婉,引無數別離客潸然淚下。
“燕燕于飛,頡之頏之。之子于歸,遠于將之。瞻望弗及,佇立以泣。
燕燕于飛,下上其音。之子于歸,遠送于南。瞻望弗及,實勞我心。”
歌聲漸遠,燕歸臺上有一人,原本心如止水倚坐欄旁,斂眸遠眺。
偏這不合時宜的歌聲,攪得春水蕩漾,漣漪四起。
他即興提筆,卻無從寫起……
洛水悠悠,江風習習。溫昀遍尋鄭妤不得,登上艙頂,果見鄭妤黯然獨坐,清影孤寂。他為她披上披風:“夜里風大,不可在此久坐?!?/p>
鄭妤連連點頭:“我就看一會?!?/p>
“看什么?”
“星星。”
溫昀仰頭,被皎皎明月吸引目光。今日十五,月圓之夜。他不解問:“為何不看明月?”
“明月過于耀眼,久望易迷眼。”她捂住眼睛,揉了揉。即便深諳此理,她的目光依然忍不住飄向皓月。
溫昀心下了然,她在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