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知寒看似平靜淡然地坐在一邊,一舉一動都收斂著全身的氣息,瞧不出定點浮躁焦慮之感,但身上的外衫衣袍都齊齊,發絲在醒來后便梳得一絲不茍。
他端坐著,眉眼舒展,閑下來便仔細反復擦拭那一柄柄屬于道友們的佩劍——那些跟隨著他們一同重下懸崖,到最后都沒有放棄他們的友人之劍。
那些被沈縱吃過的糕點包裝紙,也被他一一收起來疊齊,放在一邊,偶爾看到一個特別的繩子打結方式,還會莞爾一笑,低聲說這一看就不是買來的,是宗門中自己做的。
溫知寒的八年,沈縱的一世,都仿佛在這一刻不再重要,留不下任何痕跡,他們仿佛只是坐在瓊霧峰的院落樹下,過著最平和普通的日常,談論著宗門內外的道友,那些也仿佛不是什么祭奠他們的糕點,而是朋友送來的禮物。
溫知寒要將這些都一一記下,欣然感謝著每一個人的善意,好在日后慢慢的返還回去。
那是隨時準備離開眼前困境、早已規劃好未來之人才會有的舉動。
——他的雙眼本就是望著蒼生的,所以能瞧見每個人的好,也自然能瞧見人們的付出。
透過師尊的雙眼,沈縱恍然瞧見了一個個活生生的修者,想到了在心魔用無盡怨恨不甘占據他的內心時,在他們被困于歸天崖底時,其他人也都在努力做著最正確的事。
那是他口中咸鮮可口的糕點,是師尊手中受贈他人的丹藥,是一柄柄曾經托舉他的佩劍,也是眾宗門的圍剿,是如今為他們灑落、過去也為其他同門的死灑落的紙錢,是他與師尊在哀龍谷壓制的一個個誤入歧途的魔修。
天下都在等待有人為災禍負責,無數人都在為溫知寒悲慟,但他的師尊……僅在此時此刻,眼中只盛了他一人的身影。
“沈縱?”
似乎是感覺到那如有實質、過于灼熱的目光,溫知寒笑著抬手,在徒弟的眼前晃了晃,“在想什么呢?吃好了嗎?”
“……嗯。”
心魔沉寂后,沈縱卻更加分明地察覺到,他確實有些舍不得離開這里。
他直直地凝望著師尊,仿佛像現在這樣美好的時光會一去不復返了。
可是他再舍不得,也不能真的這樣自私。
道心的穩固讓沈縱的智更勝一籌,他逐漸恢復了幾分丟失許久的清明平靜,心底卻并不好受。
“不夠吃也不要擔心,”
溫知寒恰好開口,“崖底與世隔絕,好東西總是少些的,物質上差了一點,但也并非全然沒有好處。”
“什么?”
沈縱抬眼,沒想到師尊也認為這地方有可取之處。
他以為只有自己喜歡這里……
溫知寒眼底的笑意卻有些復雜,他頓了片刻,著思緒,思索著如何慢慢將自己的身份、被奪舍的前后講清楚,下意識便將談話的過程拉長、放緩了許多。
甚至,連溫知寒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在忐忑什么,擔心什么,只要離開崖底,他自有證據證明身份,原本不必緊張的。
但他還是慢慢地鋪墊著,“崖底與世隔絕,足夠安靜,反而離外界的紛紛擾擾都遠了,沒有流言蜚語,也不必在意與任何人的恩怨糾葛,孰是孰非,一切過往都沒了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