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今日不同。在進殿之前,瑾娘卻聽得里面已傳出來了陣陣筑聲。莫非殿中還另有樂師?瑾娘側耳聽了聽,臉色忽然一變。這筑音竟如此熟悉,那首曲子,也曾在宋子城外夜晚的梨花樹下響起,聲如流水,不知不覺間被她牢記于心。高漸離也在殿中,他還活著……驚愕之下,瑾娘差點就要失態到闖入宮中一看究竟。
幸得那宦官輕輕挽了她一把,兩人便在殿外跪下,隨后殿中傳來聲音:“宮女瑾進來。今日高漸離亦在,你倆且合奏一曲。”
瑾娘垂下長長的眼睫,她咬著牙緩步走進殿中,階下跪坐著一個男人,筑放在他的腿上。他依然身穿白衣,眼上蒙著白布,茫然地“看”向瑾娘走過來的方向。
瑾娘的心臟像是被人捏緊了一樣。在小說電影中看到喜歡的角色各種被虐成狗是一種心情,當親眼所見愛著的男人失明卻完全是另外的一重心情了。
她跪坐在高漸離的對面,膝蓋壓在殿內石磚的地板上,又涼又麻。高漸離還在發愣,嘴巴半張,茫然不知道該把臉扭到哪個方向,襯著蒙眼的白布,顯得樣子有點傻。瑾娘低下頭,左手按弦,右手竹板一揚,擊下第一個音。
高漸離,你不知道我是誰。如果古靜不曾猝死,我也不會成為瑾娘。
如果瑾娘不曾認出你就是高漸離,那我們就此錯過。
如果瑾娘沒有執意隨你前去咸陽,你我今生也不會再見。
但是沒有這些如果?,F今我們卻能在始皇身邊合奏一曲,我同你是有緣的,性命糾結,不死不休。
想到這里,瑾娘忽然又覺得坦然了。她彈了幾個音,高漸離才回過神來,匆忙也跟著彈起來。兩人雖各擊筑,聲音卻和諧,因為瑾娘善于去傾聽對方的旋律,然后配合。她有豐富的理論知識,亦有過人的耳力。仿佛古靜穿越成了瑾娘,就是為了與高漸離同奏一曲。
曲終,嬴政在簾后擊掌道:“先生的筑,擊得真是好,不愧是燕國著名的高漸離,與宮女瑾的筑聲相融卻不亂,這宮女也是極為熟知曲聲的?!?/p>
高漸離微微欠身:“陛下過嘉。仆只是手熟罷了,若論琴上之聰穎,遠不如瑾?!?/p>
“哦,能得樂師高漸離之盛贊,果真是不凡人物?!彪A上黑色帳幔后響起一陣窸窸窣窣的響動,嬴政從其后走出來,慢慢走到瑾娘面前。瑾娘嚇得低著頭盯著筑上五根弦,左手捏緊了竹板。
她感覺一個身材高大的人站在她面前,然后下巴微涼,被兩根手指鉗住,她甚至還來不及驚訝,臉已經被嬴政抬了起來。
嬴政的手指發涼,只要觸到皮膚上,就會從心里升起一絲奇異的寒意,不比高漸離身上的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