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高恭敬地回答:“扶蘇公子仁厚,只怕不合時宜。非嚴(yán)刑不足以治天下。”
嬴政點頭道:“這一點,他甚至不及小他十歲的胡亥。”說罷,他將手邊得奏折推了推,“這些奏折,明天叫胡亥過來看看也罷。”他抬頭又說:“高漸離,這曲子太亂了,換支曲子。”
高漸離和瑾娘都停下來,高漸離換了支《小雅》中的曲子,瑾娘便專心伴奏。嬴政嘆道:“若扶蘇也能如樂師這般聽話就好了,朕叫他奏宮音,他就不唱商音。”說罷,嬴政就著燭光,看向跪在階下左右的兩名樂師,若有所思。過了很久,他屏退了左右伺候的人,卻獨留兩名樂師。高漸離看不見,并不知是什么事情,瑾娘卻發(fā)起慌來。
嬴政緩緩踱下臺階,走到瑾娘面前,低頭看她,過了許久,才嘆息一聲:“之前也不覺得你長得像誰,為何偏在今日,覺得你有幾分像是飛卿。”
如果沒記錯的話,飛卿不是溫庭筠的號么……這回又是誰又穿越了……
“飛卿是鄭國人,是扶蘇和荷華的母親,后來朕賜荷華易名陰嫚。她生前喜愛唱‘山有扶蘇’之歌,可惜兩年前染病死了。”嬴政在瑾娘眼前踱著,一步一步,步履輕緩,卻像沉沉踩在瑾娘的心上,“她死時面目猙獰,可你分明像極了她,像她年輕時候,坐在鄭公派來的車輦上,由媵人扶下來時,對朕一笑。”
話說到這里,嬴政俯身到瑾娘面前,隨手一奪,將筑扔到一邊,五根弦和筑板撞到地上,發(fā)出巨大刺耳的響聲,余韻未絕,卻又被窗外秋雨之聲所淹沒了。高漸離的筑聲也隨之戛然而止,他向發(fā)出動靜的這邊張望過來,表情驚慌,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卻又不敢貿(mào)然開口去問。
嬴政伸手將瑾娘攬在懷里,道:“細看來,你卻比飛卿好看多了。”他抱起瑾娘,回頭對高漸離說:“高漸離,為何要停?繼續(xù)奏樂。”
瑾娘的腦袋中一片空白。大概有三四秒的時間,她的腦子里都在轉(zhuǎn)著,臥槽,不是吧,臥槽……前世還是古靜時學(xué)過的防狼術(shù)自衛(wèi)術(shù)什么的早都忘得一干二凈,宮斗大戲狗血劇情之類的在她腦海中閃過千遍萬遍,卻理不出一個頭緒來;她被嬴政抱在懷里,向階上走去。她來不及去想怎么辦,的肉一筆帶過……
☆、香殘蕙炷
嬴政將瑾娘抱到御案上,揮袖將竹簡掃落在地,嘩啦啦的響聲讓瑾娘抖了一抖。她的脊背倚著御案邊角,被壓得生疼,連血液仿佛都凝固住了。分明是一場掠奪,一場殘酷的戲劇,瑾娘是演員,所以無法反抗,更無法改變劇本;她的眼里含著淚,口中滿是苦澀。她不敢去看嬴政的臉,轉(zhuǎn)眼去看著黑暗的殿頂,一片黑暗,連瞳孔中都是黑暗。
高漸離依然在擊筑,零落的擊筑此刻聽起來更像是無能為力的諷刺。身體痛,心里卻更疼。她像是死尸一樣躺在桌案上,身上的男人是千古一帝秦始皇,嬴政——可是她寧愿不要。
嬴政的體溫很低,這是她最為直觀的感受,這個男人身材高大,器宇軒昂,卻像是冷血動物一樣,當(dāng)他冰冷的指尖在她皮膚上游走、撫摸時,她會不自覺地打著寒噤。所以即使是讓她自欺欺人地將這個人當(dāng)成高漸離也不行,她做不到,欺騙得了她的心,欺騙不了她的感官。高漸離就像是藏在木中的火,冷冷淡淡的,卻在靠近時,感覺到格外溫暖;而嬴政是冰下的暗流,血是冷的,身體也冷。
撕裂般的疼痛,仿佛將瑾娘活活撕扯成兩半,這些本該都屬于高漸離的,卻被烙印上嬴政的名字。瑾娘不知道自己哪里錯了,偏要去面對所有難看的一切。階下,高漸離的筑弦聲凌亂又驚恐,痛苦又哽咽的聲音就是和著她的血流的節(jié)奏,他一定察覺到了什么吧,卻因為看不見,沒有辦法證實,所以他的焦灼和痛苦并不少于瑾娘……
高漸離,高漸離。
冷汗順著鬢角往下流,落在散落地上的竹簡上。
難過、失落、恐懼、苦楚。這是所有瑾娘能感覺到的,她將手伸到口中,用牙狠狠咬住,不能吭聲,不能發(fā)出聲音來,不能讓高漸離知道,讓他痛苦。她希望風(fēng)雨的聲音再大一些,筑聲再大一些……血順著嘴角流下,嬴政把她的手扯開,俯身下去,唇舌間滿是這個男人冰冷的味道,混合著她的血,腥甜之味令人作嘔。
后來她似乎是哭了,聽不見哭聲,聽不見嬴政的聲音,聽不見高漸離的琴聲,她只聽見窗外的雨聲,敲打屋檐,敲打?qū)m墻,敲打樹枝……血汩汩地流出來,白色的裙裾上染了斑斑紅梅,痛到麻木時她仿佛又變成了古靜,為了一首曲子而熬夜,抓耳撓腮,直到撲在鍵盤上,世界陷入了永恒的黑暗。
瑾娘醒過來時,以為自己只是做了一個噩夢。她渾身都疼,眼前是一片漆黑,卻偏偏在涌動著,像是黑暗的河水。她伸手一抓,入手是厚實的帳幔。一雙冰涼有力的手將她的手納在手心里,頭頂傳來溫和的聲音:“你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