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亥把她的沉默當做是抗拒,他伸出手來,隔著衣袖攥住瑾娘右手的手指,牢牢抓在手心里,不容逃離。指骨相互擠壓著,讓她突然害怕了起來。
瑾娘害怕胡亥,甚過害怕嬴政。因為嬴政坐擁天下佳人,對瑾娘多少有些不上心;可是胡亥,盤算來盤算去,總要盤算瑾娘的……
胡亥手中用力,將瑾娘的手指像反方向折去,力氣極大。十指連心,讓瑾娘幾乎有那樣一瞬間以為指頭就這樣要斷了;她痛呼一聲,躬下身往后退,欲掙脫開來。好在胡亥并沒有小說中那些高人“提氣一用力,手指隨之粉碎性骨折碎成了渣渣”的神力,卻讓瑾娘痛得想要跳腳罵人。
他竟然是當真想要折斷她的手指。
瑾娘往后退著,使勁掙扎。她用另外一只手去掰胡亥,早被胡亥抓住,向后推去。瑾娘猝不及防失去平衡,整個人向后傾倒,跌在石階上,后腦勺在石階棱角上磕了一下,水桶被她碰翻,冰涼的水濺了兩人一身;胡亥雙目發紅,使勁壓制住瑾娘所有的掙扎。他也許不止想要折斷瑾娘的手指,他也許還想要扼制住瑾娘的呼吸,挖出她的眼睛,砍斷她的雙腿,所謂紅粉骷髏,當她成了骷髏之時,所有的鐘情與癡情也就沒有了意義……
胡亥放開瑾娘痛得麻木的手指,用一手的虎口卡住她的脖子。也許有一瞬間他是猶豫的,在老爹的后宮殺了一個人,怎么說都是件挺麻煩的事情吧;按在脖子上的手始終沒有狠下心去將她的脖子掐斷,卻又讓她掙脫不開。
這個熊孩子力氣為什么這么大?瑾娘絕望地想,她掙不開桎梏;張口想要喊叫,胡亥把他另一只手塞進瑾娘口中。瑾娘痛得眼前發黑,想也不想就咬下去。冰冷的雨水落在臉上,又順著臉側滴下去。不知不覺間,手指的疼痛消失了,胡亥的手卻被她咬出了血,一道細細的血線混合雨水,順著她的嘴角往下流。
雨水敲打著她的臉頰,始終是冷的。在這其中,忽然有一顆灼熱的液體落在她臉上,那溫度要將她燙傷一般。瑾娘睜大了眼睛,胡亥流淚了。
她見過高漸離流淚,卻沒見過胡亥流淚。十三歲的男孩子,時時哭鼻子會被人笑話,所以胡亥從來沒有哭過。到了后來,瑾娘甚至都沒有再把胡亥當成是孩子,因為他的談吐,他的手段,已經不像是一個孩子了。這中間當然少不了趙高的教誨,可是胡亥也長成了這樣一個早熟而可怕的人。
瑾娘想,該哭的難道不是我嗎?你為什么又要哭?不就是咬了你?
胡亥的眼眶發紅。他吸了吸鼻子,抬頭望著落雨的天空,硬是止住了眼淚。他默然收回了手,左手有一圈牙印,被咬破了一點。他低頭看看,閉上眼睛,把那個傷口貼到臉頰上,神情悲戚。
“我……”他就說了這么一個字,再說不出話。瑾娘從石階上費盡地站起來。衣服全shi透了,走起路來滴滴答答往下滴水。她撿起被扔在一邊的空桶,慢慢又走下了臺階。水全灑了,她還要再重新拎一桶回來。
經過那把被胡亥扔在雨里的傘時,瑾娘的腳步稍微頓了一下,但她沒有停留,繼續往前走著。她走得飛快,就像不想再看到胡亥一般;隔著雨霧,不一會兒,連背影都看不見了。
提水事件之后,瑾娘跟電視劇里演的一樣,果然生病了。她被雨淋了,又被一桶山泉水澆了個晶晶亮透心涼。秦朝的條件也差,回去只能將shi透的衣服換去,連洗個熱水澡都是奢望。被胡亥傷了的手指雖然沒有達到粉碎性骨折碎成渣渣的程度,卻也時不時就疼一下,讓她心煩。當天晚上,瑾娘就發起了燒。
屋漏偏逢連陰雨,嬴政又召瑾娘去階前擊筑。她腦袋昏昏沉沉,走路都像是踩在棉花上一般,跪坐在階下,只想一頭倒地再也不醒來。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彈些什么曲子,左手機械地按著弦,右手手指還在發疼,拿著竹板一撥弦,就疼得一激靈。剛開始她還能聽出來自己彈得是什么調調,后來渾身都發冷,只覺得殿外雨水的寒氣都竄到了她的身上,偏偏頭疼欲裂,腦袋熱得好像埋了火藥,隨時都要baozha,彈了些什么調調,她自己都不知道了。
不知過了多久,瑾娘聽到刀筆停下來的聲音,她忍不住暗喜,莫非嬴政準備休息,她也就可以回去睡覺了。
嬴政的聲音似乎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平靜異常:“阿靖,你今日所奏,都是些什么東西?”
瑾娘燒得糊涂,倒不覺得害怕,聽到嬴政這樣問了,伏地胡言亂語,也不知道都了什么亂七八糟的話:“啟稟陛下,所謂心中有思,則思遠人。人生若只如初見,一生一代一雙人。”
作者有話要說:
☆、日暮東風
燈燭搖曳,黑色的帳幔在殿上飄拂,匯在瑾娘面前,盡是艨艟的黑影。嬴政嘖了一聲,自竹簡堆之中抬起頭道:“怎么說些讓人聽不懂的東西,莫非撞邪了?!?/p>
瑾娘只是跪著,沒有說話。嬴政大概覺得奇怪,便抬起頭看她一會兒,卻也沒有詰問,更沒有發脾氣。隨后他吩咐道:“朕累了,樂師都退下吧?!?/p>
在一旁伺候的宦官連忙走下階來,將瑾娘拖出了殿去。被殿外摻著雨水shi氣的冷風一吹,瑾娘忽然又清醒過來了。頭還是疼得像被人敲了一頓,神志卻是明白的?;鹿傩÷晫﹁镎f:“姑娘病得厲害,好在陛下沒有責怪你。還是快些回去休息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