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也意識到大限將至,嬴政頻頻把李斯和趙高叫入車輦中,可能是要草擬詔書,交待后事。
有一夜,嬴政把瑾娘叫了進(jìn)去。他沒有讓瑾娘擊筑,而是讓她坐在榻前,突然伸手攥住了她的手。嬴政的手冰冷,力氣也不大,好像是他已經(jīng)沒有力氣了。
他似乎神志不太清醒,一會兒叫著“阿靖”,一會兒又叫著“飛卿”,卻沒有說什么,又陷入昏迷中去。瑾娘坐了一會兒,嬴政睜開眼睛,看起來清醒了許多:“阿靖……你是哪里人?”
瑾娘說:“宋子。”
嬴政又問:“你恨朕嗎?朕滅了燕國,誅殺太子丹,誅殺荊軻,誅殺高漸離。”
瑾娘竟然被問得愣住了。是啊,她恨他嗎?想來想去,瑾娘也無法給自己一個滿意的答案,這世上有這么多的灰色區(qū)域,并非非愛即恨,她也不知道自己對嬴政是怎么樣的感情。
最終,瑾娘說:“不恨。”
嬴政微微笑了一下,又閉上眼睛,不說話了。瑾娘等了一會兒,想他可能已經(jīng)睡熟了,就輕輕將手從他的手中抽出,站起身來。車?yán)餂]有一個人,連伺候的宦臣也不知上哪兒去了。
她的思緒飄忽,正想著亂七八糟的種種事情,嬴政猛地坐起身來,臉色發(fā)青,口中大聲喊著聽不懂的語句,像是中邪了一樣。瑾娘被下了一跳,見他伸手欲拔出放在床旁的寶劍,忽然口吐白沫,失了知覺,又倒回床榻,頭磕在木枕上,很大的動靜。有那么一秒鐘,瑾娘幾乎以為嬴政就這樣死去了,但又憶起史書上記載他是死于七月,而現(xiàn)在才六月初。
也就只剩一個月了啊……
嬴政剛才砸的那一下估計不清,清醒人都能被砸糊涂,何況他本來就糊涂著。瑾娘慌里慌張跑出車子,叫夏無且過來,卻被候在車前的丞相李斯給攔住:“夫人何必高聲?切不可打擾陛下休息。”
瑾娘看著李斯又看了眼站在不遠(yuǎn)處,面無表情的趙高。他們都是串好的,將嬴政的病這樣拖著,恨不得他早日病逝。難怪最后會不得好死!瑾娘憤恨地想。
過不了兩天,隨行的蒙毅忽然被一紙?jiān)t書遣去了北方邊境。嬴政病重,這詔書究竟出自誰手也不得而知了。平原津多大風(fēng),瑾娘迎風(fēng)而立時,望著天地相交之處茫渺的所在,竟然有種想要流淚的沖動。
她突然感覺到害怕。身邊沒有高漸離時,還有嬴政,現(xiàn)在嬴政也很快就要不在了。
至于胡亥,瑾娘從來沒有想到要依靠他,因?yàn)樗罱K是要背叛胡亥的。
七月到了,酷暑難耐。始皇病入膏肓,以至于同行的人心頭全都蒙上一層陰影。也不是所有人,趙高,胡亥,李斯,他們現(xiàn)在就忙得很呢他們每日出入嬴政的車輦,又湊在一起不知商議些什么。
大約到七月半時,眾人抵達(dá)了一個名為沙丘的地方。當(dāng)天,瑾娘抱著筑來到嬴政的車輦前,求見始皇。
守在始皇車前的是趙高,他只稍微思忖了一下,就讓瑾娘進(jìn)去了,而且可能想到瑾娘一個弱女子也不可能做什么,連派人跟進(jìn)去監(jiān)視都省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