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雨樞旋即回過神來,抖了抖手中韁繩:我無事。趁天黑前進宮,凰帝三日后大婚,我們道賀的,不可誤了時辰,讓凰帝覺得豳君無禮。
瑤國女帝大婚,墨雨樞是先皇世子豳王派來道賀的使者。她一行十余人,帶著貴重的禮物,足足趕了五天的路,才從豳王封地趕來王畿。
雪花落在墨雨樞的臉頰上,她感覺到有些冷意,卻抵不過心中的冰涼。凰帝暴虐成性,陰晴不定,去年,豳王的使者便是不知怎的觸怒凰帝,被斬首不說,還將頭顱懸掛在城門示眾,最終,豳王不得不親自趕來王畿負荊請罪,狼狽不已,此事才算告一段落。
偏巧那被斬殺的使者,是墨雨樞心愛之人。時隔一年,豳王又派墨雨樞前來王畿。對她而言,這個安排未免殘酷了些。
馬蹄颯颯落在王畿城內的路面上,墨雨樞卻兀自陷入沉思。凰帝是豳王的姐姐,幼時墨雨樞在皇宮中給豳王做伴讀,與凰帝也不算生分。待凰帝登基,豳王被迫遷到封地之后,凰帝之于墨雨樞而言,是瑤國天子,亦是讓她敬畏的陌生人。
只是在斬殺了她所愛之人后,這種敬畏,也多摻了些憎恨。
墨雨樞一行人在天黑之前趕到了皇宮,取了文書,請人進去通報。可能是天色已晚,凰帝并沒有出來接見他們,墨雨樞和眾使者在冀闕等了半晌,竟然沒一個人過來招待張羅。墨雨樞和隨從候在廊下,大眼瞪小眼,喝了近一個時辰的西北風,才從宮內出來一個御史大夫,將眾使者引入別院客房,又端上酒飯熱水,安頓歇息。
臨了,還頗為高貴地對墨雨樞說一句:多請你們見諒則個,今晚且先歇息,明日再面圣。
墨雨樞心中有些不快,論品階,這御史大夫官階還不如墨雨樞高。凰帝讓他們干等許久不提,連招待也如此糊弄。她不由暗自嘆息,想來去年的事情使得凰帝對豳王不滿,如今有意怠慢他們。
風雪漸大,因為凰帝大婚在即,皇宮內張燈結彩,倒讓這冬夜的凄冷氣氛折損了許多。墨雨樞用罷熱飯熱菜,在房內呆不住,索性踱到院中。才剛邁出門檻,就嚇了一跳,只見一名宮女跟鬼一樣杵在她的房前。
這位姐姐,你嚇死我了。墨雨樞撫著xiong口,這么冷的天,你怎么還待在外面?
那名宮女只上下打量墨雨樞,并不答話。墨雨樞十分不滿,凰帝怠慢他們也便罷了,連區區一名宮女都這般無禮?偏生這里是王畿皇宮,有那一肚子火也發作不得,墨雨樞索性壓著火氣,轉身又進屋去了。
她卻沒想到,那宮女也跟了進來。墨雨樞一想,興許這宮女是受了些委屈,想到來使這邊烤個火,也就隨她了。女子在后宮中多有不易,墨雨樞跟隨豳王這么些年,也算見識不少。這樣想,她的語氣溫柔了許多,背對著宮女,一邊整理雜物一邊說:要烤火的話,就坐到那邊。
宮女嗤笑了一聲,極盡嘲諷之意。
墨雨樞這回是真火了,轉頭欲罵,那宮女卻已經不見了。墨雨樞追出門四處張望,夜色茫茫,紅燈籠在風雪中倒顯得有點瘆人。
真是見鬼了!
墨雨樞憤憤罵著,又退回房內,卻見地上不知何時多了個腰牌,她走過去拾起一看,忽的一愣。那腰牌是木制的,鑲了銅飾,上面的名字是俞靈犀,正是去年被凰帝所殺的豳王使者。
她攥著那木牌,眼眶發起酸來。那宮女是何許人?為何要將靈犀的遺物棄至此處?是凰帝有意派人取笑她,抑或是出自好心,將遺物以此等方式轉交給她?墨雨樞又回想了一下那名宮女的容貌,忽然覺得有些熟悉,但是不會吧
夜色越來越深,墨雨樞沏了熱茶。她愛喝茶,便往茶壺里扔了一大把茶葉,反正是皇宮的茶,她也不心疼。爐上的水微微沸騰,墨雨樞坐在燈下,細細打量著靈犀的腰牌。
眼前仿佛又浮現出靈犀溫柔的笑容:雨樞,我這次去王畿不出一月便會返還。到那時,我便以金玉綾羅為聘,去你家提親。
只可惜,這一次,靈犀永遠都沒有再回來。墨雨樞想不通,靈犀是翩翩公子,為人最是謙和忍讓,又是怎的觸怒凰帝,招來殺身之禍?凰帝行事讓人無法捉摸,就拿此次大婚而言,離成婚還有三日,墨雨樞竟還不知道,凰帝是要嫁何等夫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