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墨香和檀香,崇禎朱由檢正埋首于一份關(guān)于陜西流寇復(fù)起的奏疏,眉頭緊鎖,指節(jié)因用力而微微發(fā)白。
內(nèi)帑雖然因查抄成國公府得了筆橫財,但各處都在伸手要錢,遼東、西北、剿餉、練餉……依舊是杯水車薪。
王承恩悄無聲息地走進來,腳步放得極輕。他手中捧著一份塘報,封口處蓋著東江鎮(zhèn)的飛虎火漆印。他走到御案旁,低聲道:“皇爺,東江鎮(zhèn)毛文龍,八百里加急捷報。”
“毛文龍?捷報?”崇禎抬起頭,這個孤懸海外的總兵,其開銷巨大,卻在敵后牽制建虜,如同插在皇太極背后的一根毒刺,向來是讓他又恨又用的人物。
接過了塘報,拆開火漆,隨即瞳孔地震!捏著塘報的手指不自覺地收緊,指關(guān)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白。
“七月初七夜,臣率水營精銳,潛渡金州外海……趁濃霧奇襲……焚毀建虜金州衛(wèi)城外糧倉一十三座……烈焰焚天,火勢延綿數(shù)里,存糧逾十萬石盡付一炬……斃傷韃虜及包衣無算……繳獲建虜哨船三艘……”
崇禎猛地站了起來!動作之大,帶的御案上的筆架都晃動了一下。他不再掩飾,臉上那連日來的陰霾如同被吹散,一種極度亢奮的紅暈迅速爬上了他的雙頰。
“好!好!好一個毛文龍!”崇禎的聲音帶著抑制不住的顫抖,一連三個“好”字,一聲高過一聲,在寂靜的暖閣中回蕩,“燒得好!燒得妙!燒得皇太極肝膽俱裂!”
“金州糧倉!那是建虜遼南戰(zhàn)事的命脈!十萬石糧!沒了!哈哈哈!”崇禎放聲大笑,笑聲暢快淋漓,帶著一種積郁已久的發(fā)泄,“皇太極!朕看你拿什么養(yǎng)你那八旗鐵騎!拿什么支撐你攻打錦州、大凌河!餓著肚子去嗎?!”
“擬旨!”崇禎的聲音斬釘截鐵,充滿了不容置疑的權(quán)威和溢于言表的喜悅: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東江鎮(zhèn)總兵毛文龍,忠勇貫日,智略超群!親率水營健兒,不避艱險,蹈海深入敵巢,于金州衛(wèi)焚毀建虜重地糧倉十數(shù)座,殲敵無算,俘獲敵船,建不世奇功!功勛卓著,朕心甚慰!特晉毛文龍為太子太保,賞銀一萬兩,蟒袍一襲,玉帶一圍!東江鎮(zhèn)有功將士,著兵部、戶部從優(yōu)議敘獎賞,務(wù)必重酬!其忠勇壯烈,當昭告天下,咸使聞知!欽此!”
“太子太保!”王承恩心中微驚,這可是極高的榮譽性加銜,雖無實權(quán),卻代表著皇帝無以復(fù)加的恩寵和肯定!
“奴婢遵旨!”王承恩小心翼翼地接過墨跡未干的圣旨,心中感慨萬分。
他知道,這份來自海外的捷報,如同久旱后的甘霖,不僅澆灌了皇帝焦灼的心田,更將在整個朝野掀起一股短暫的、振奮的波瀾。
皇帝的喜悅是真,而這喜悅背后,對這份戰(zhàn)功政治價值的挖掘和利用,也同樣是真,他不信崇禎不會借機搞事。
但崇禎朱由檢的目光,卻已重新落回桌案上堆積如山的奏疏——陜西流寇復(fù)熾、河南蝗旱、九邊欠餉、漕運阻滯……每一個字都像沉重的鉛塊,壓得略有充盈的內(nèi)帑,似乎又迅速干癟下去。
“杯水車薪……終究是杯水車薪!”崇禎煩躁地將一份催餉的奏章擲于案上。他深知,靠抄家這種一錘子買賣飲鴆止渴,絕非長久之計。
勛貴們被狠狠敲打了一次,短時間內(nèi)再難榨出大油水,反而讓他們更加捂緊了錢袋,甚至可能變本加厲地向下盤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