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遵命,其實你不說,我也沒有心事寫下去,和顰兒有一年零三天沒在一起說話了。顰兒終于回家了,我能不陪么?”杜陵說。
“你記得好清楚啊,連零數都記得,顰兒記得可是整一年天。”
“一年零三天,一點錯都沒有,離小媽媽忌日還差三天是你離家的,我這兒是一天一天地數著過呢,哪像顰兒,一賭氣,一走了之,就再也不理我了。”杜陵不無抱怨地說。
“這你就是冤枉我了,這一年來,夜里,我站在咱家的樓下,望著咱家窗戶燈光的次數也快超過二十次了——”顰兒說,眼眶有些發紅。
“是么,那你這個傻顰兒,為什么不進來?”杜陵有些動情地問。
“這個暫時保密,等以后你會自己明白的。”顰兒道。
二人聊到十點多鐘時,顰兒說:“今天我們早點睡吧,但你要陪我在一起,睡在我的臥室里,我還有許多心里話要和你說,不許你推托。”
“顰兒的命令我哪敢不服從,遵命就是了。”
“這還差不多,我年齡小,你大,今后你得聽我的,處處讓著我。”顰兒得意地說。
夜晚,杜陵和顰兒和衣共臥在顰兒的臥室里,一張單人床睡兩個人,顯得窄小、擁擠,兩人臉對臉地對望著,顰兒把手臂搭載杜陵的肩上,撫摸了一會兒,然后說:“我有句話想問你,你必須如實回答我,不許騙我。”
“你問吧,我照實回答就是了,再說,我什么時候騙過你?”
“你是不是認為那一次顰兒的行為很可恥,很下賤?”
“瞧你說到哪去了?我從來沒有認為顰兒有什么錯誤,更不要說可恥下賤的話了,顰兒只是真情所至,率性而為。要說可恥,倒是我可恥,其實在潛意識里,我比你更希望那樣,只不過是受到理性的制約,不敢那樣罷了。那天的事情發生之后,看到你那樣生氣,我從內心遣責自己,在整個過程中,我的大腦意識,應該說是半清醒的,如果我真不想或不愿意那種事情發生,我完全可以醒過來,中止事態的發展,但我就是不愿清醒,因為在潛意識中我是希望那樣的事情發生和繼續的,所以我把自己的意識有意控制在朦朧狀態中,不讓自己醒過來,為得就是躲避良心和理智的譴責,從而把責任推卸給過失或無意識。事后,我覺得自己很虛偽,很卑鄙。我想把這一切說清楚,但你卻走了,不給我任何機會。幸虧你現在給了我這個機會,否則,我會為這件事在良心上負疚一輩子的。你現在能回來,聽我揭露和批判自己,我真高興,你不要再恨我了,好么?”杜陵柔聲道。
“我從來也沒有恨過你,只是當時覺得生氣和委屈罷了。”顰兒說,“你知道嗎?那天我一晚上都沒合眼,氣頭上我恨死你了,委屈得哭了大半夜,發誓今后再也不理你,可是第二天一大早,收拾我的衣物,要離開的時候,我不由自主地帶走了一件我根本用不著的東西,我就知道自己對你永遠恨不起來,不會像某些人的愛情,愛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你想知道我帶走了一件什么東西么?”
“當然想知道。”
“你還記得我九歲那年,你給我買得那件紅色的連衣裙么?”
杜陵回想了半天才回憶起來。那時她和周敏結婚后的第四年,那時顰兒剛滿九歲。那一年的‘五一’勞動節,周敏執意要給杜陵添置一套衣服,理由是自結婚后,杜陵已經近兩年沒有買新衣服了。再不買,會讓人覺得周敏在故意年苛待丈夫。杜陵和周敏結婚后,留在學校里任助教,工資并不高,只有五十多元錢,而周敏作為副教授,工資雖然比杜陵高許多,但也只有九十多元。兩人的工資合起來,近一百五十元,在那個年代,一百五十元錢,相當于現在的一萬多元,按說這種收入,以當時的生活水平而論,應該是經濟富裕的家庭,添置個把件衣服不是什么困難。但周敏和杜陵都有自己的特殊情況。周敏原來的的丈夫,家在陜北農村,父母親家庭生活比較困難,丈夫活著的時候,每月都給父母親家里匯寄生活費,貼補家用,丈夫死后,周敏仍堅持定期給已故丈夫的父母匯寄生活費。在與杜陵結婚后,周敏征求杜陵的意見,杜陵說:“還是照常給會吧,人家的兒子死了本身就夠痛苦的了,我把人家的媳婦娶過來,再停了人家的生活費多不合適,我的家也在農村,我知道農村的苦難。再說他們是顰兒的爺爺奶奶,就是看在顰兒的面子上,也該給寄。只是我也想每月給家里寄點生活費,不知你同意不,?不過,你千萬不要誤會,認為我是討價還價,我的家庭條件也不好,父母養我這么大,又供我上大學,好不容易畢業了,娶了媳婦忘了娘,我心里下不去。如果你同意,我就寄,大不了我以后省吃儉用,少穿兩件衣服,要是不同意,我就不寄了,但是我心里會很難受的。”
“你真是個傻孩子,繞著彎子說了半天,還不是想給家里寄錢?你不寄心里會難受,我心里就好受么?那就寄吧,等于顰兒有兩個爺爺,兩個奶奶,我們一視同仁,每家每月匯二十元,我們自己留一百多,也管夠我們三個人生活的了。”周敏笑著說。
此后,每月給兩家的老人寄錢,成了訂例。除了給顰兒的兩個爺爺奶奶按月寄錢外,周敏在和杜陵第一次探望新公婆的家之后,看到杜陵的父母五口之住在一間屋子里,很是難受,就提出,每月再從他們的工資中拿出四十元錢,積攢起來,準備給杜陵的父母再蓋上兩間房子。由于這兩個因素,杜陵和周敏的家庭經濟狀況就不再是寬裕,而是有點緊。杜陵和周敏結婚的第三年,杜陵父母拿杜陵寄回的錢蓋起里三間新房,但周敏卻因公婆的蓋新房而欠下了同事五百元的外債。原來,杜陵父母的新房蓋到一半的時候,又給杜陵來信說,本來寄回去的錢蓋兩間新房足夠了,但同村的一個鄉親看到一向家境貧寒的父母親突然蓋起了新房,又知道這錢是在大學里教書的杜陵寄回來的,便生出了羨慕之意,很愿意讓自己的女兒嫁給杜陵的弟弟。但條件是必須再加蓋一間新房給杜陵的弟弟做新房。正好他家的地基夠蓋三間新房,看杜陵能否在想些辦法寄回點錢來,趁勢把另一間房也蓋起來。本來杜陵的弟弟一向不務正業,村上的人沒人能看得起,也沒有哪一家人的女兒愿意嫁給他。已經二十五歲了還打著光棍,這在有早婚習慣的鄉村,就算大齡青年了。父母也為他的婚姻發愁。正好趕上這個機會,不想錯過。杜陵把這封信讓周敏看了,周敏二話沒說,又籌了八百元錢給杜陵的父母匯了回去。其中有五百元錢是周敏向同事轉借的。為了回報周敏的這份厚愛,杜陵從結婚后,一直穿著結婚時周敏為他置買的那兩套新婚裝,堅持不為自己添置任何衣物,倒是周敏看不過去,陸續又為他買過幾件新衣服,但也是兩年前的事了。
那次五一勞動節,周敏生拉硬扯的要杜陵和她逛街,一家三口人一起走進了一家商場,周敏為杜陵挑選了一件毛料中山裝。付過款之后,杜陵說:“再過一個月就要到六一兒童節了,給顰兒也買件像樣的衣服吧。”
周敏答應了,顰兒也很高興。到了兒童服裝柜臺前,顰兒看上了一件色澤非常艷麗,款式也特別漂亮的紅色連衣裙,但一問價格,周敏就搖了搖頭說:“太貴了,另選一件吧。”
當時顰兒非常失望,眼淚都快留下來了,這一點,被杜陵看在眼里,他又不好當著顰兒的面和周敏說什么,只好任由著周敏為顰兒做主,另選了一套價格低廉的童裝。從商場回到家后,趁顰兒不再他們身旁時,他問周敏:“顰兒看中的是紅色連衣裙,你卻自作主張給他買她并不喜歡的衣服,這讓她多傷心啊!”
“傻孩子,你以為我不想給她買嗎?我兜里只剩了四十幾元錢,那件連衣裙就要十八元,買了那件衣服,我們這個月還吃飯不吃?再說一個小孩子家穿得樸素些沒壞處,那件衣服也太漂亮了一點,又那么貴,你的那間毛料中山裝也不過四十元,哪能給小孩子買那么貴的衣服?對顰兒不能太嬌慣了。”周敏說。
杜陵口里沒再說什么,但心里卻有了自己的主意。那天的中午,趁周敏午休的時候,他悄悄地拿著那件上午才買回來的中山裝出了門,到那家商場,說盡好話,才把衣服退掉。然后用退出來的錢,給顰兒買了那件紅色的連衣裙,再用剩下的錢周敏買了一件衣服。等顰兒午休起來,走進了顰兒的房間,把那件連衣裙藏在身后說:“顰兒,我送你件禮物,想不想要?”
“什么禮物?”顰兒揉揉睡意惺忪的眼睛問。
“你猜猜。”杜陵做到了顰兒的床前。
“猜不著,快給我看看——”顰兒急切地道。
“想看可以,但是你要是喜歡呢,就親我一下,要不喜歡呢,就讓我親你一下,好不好?”
“你快拿出來讓人家看看嘛!急死我了,你這個壞杜陵。”顰兒撒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