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烽道:“端木那時天天往周先生家里跑,專門講述東北的風土人情。”
白朗不禁想起了蕭紅,感慨道:“也不知端木和紅姐姐有沒有安全抵達香港,她是個可憐人,生活總是不順?!?/p>
羅烽正準備安慰,突然外頭響起敲門聲。
“誰啊?”羅烽問。
“我?!?/p>
“進來吧。”羅烽說。
來者也是東北流亡作家,筆名駱賓基。他抗戰初期曾經參加游擊隊,去年初加入共黨,輾轉各地又來了重慶,上個月他描寫東北抗日義勇軍的小說《邊陲線上》由巴金推薦出版。
白朗站起來招呼:“吃飯了沒?我去拿副碗筷來?!?/p>
“吃過了,吃過了,”駱賓基連說,不好意思地搓手道,“那個……我聽說羅烽買了一套《黑土》,能不能借我看看?”
羅烽笑罵:“你這狗鼻子還真靈,怎么聞到味道的?”
“呵呵呵呵呵。”駱賓基一臉的憨厚傻笑。
白朗抿嘴說:“自己去書房看吧?!?/p>
駱賓基進書房沒多久,又來了兩人,這頓飯是沒法吃得清凈了。這些東北流亡作家都住得很近,一有風吹草動全來了,趕巴巴地跑來蹭書看——沒辦法,全套《黑土》太貴,流亡作家們又太窮。
大家各自取下一本,也不管是從那部開頭,翻開就那么讀起來。
接下來的兩三個月,他們一有空就來坐坐,整套《黑土》很快就被翻舊了,時不時地還要舉起來討論情節和小說技巧,光是關于《黑土》的評論文章就寫了七八篇。
不僅是東北流亡作家群體在關注,整個中國文壇都在討論,甚至包括廣大的淪陷區也在悄悄傳閱——這套小說從贊嘆,順便還為自己辯訴了幾句:“我一向反對抗日八股。什么是抗日八股?就是但凡文學創作,必然生搬硬套的往抗日內容靠攏。就連喝口水,吃頓飯,也要高喊兩聲抗日……宣傳抗日當然是愛國行為,但我們不能為抗日而抗日。特別是搞文學創作,大量劣質的抗日文學出現,只能讓讀者生厭,反而會對宣傳抗日產生負面影響。周先生的《黑土》就該作為抗日文學的范本,除了書中有少數人物正面抗日以外,九成以上的角色都沒抗日,甚至還有很多是漢奸。這種情況是符合實情的,我們讀起來很合理,并由此對小說產生共鳴。不管是書中的漢奸還是愛國者,他們的結局都是悲慘的,共同展現出四個字——國仇家恨!這才是抗日文學的真正寫法?!?/p>
張恨水雖然以愛情消遣小說成名,但現在已經改寫抗戰小說。自從得知了南京大屠殺,他就申請自費到敵后戰場打游擊,可惜不知該如何操作,只能繼續寫小說。他如今已經開始創作《大江東去》,這是中國評價道:“才子佳人好寫,國仇家恨難書。自寫抗戰小說以來,我就感覺寫起來很艱難,滿腔悲憤化成文字,卻總顯得那么蒼白。周明誠的《黑土》讓我深深震撼,洋洋灑灑400余萬言,呈現出的是整個民族的苦難。不要什么《神女》,也不要什么《狗官》,只一部《黑土》,周明誠就足以堪稱大文豪,今后的抗戰文學恐怕再難超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