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赫煊這趟來回都經過了簡陽,只不過他為了趕時間,沒有進城去看看,否則就能看到好多路倒的尸體。
甘績鏞解釋道:“簡陽已經連續四年遭災,老百姓日子本來就苦,還指望今天糧食能收多點填肚皮。結果又遇到夏糧歉收,糧價飛漲,普通小民家里哪還有吃的?”
劉湘聽得頭疼欲裂,頹然坐回太師椅上,喃喃道:“餓死啷個多人,我這個四川省主席,哪還有臉見家鄉父老哦。”
劉湘雙眼茫然的翻著報告,又是一份來自南川縣的:居民熊大湖運回兩缸燒酒,缸底破裂,酒流滿地。附近饑民蜂擁來吃,連泥帶酒喝個干干凈凈。本就餓得奄奄一息的饑民,當即醉死在地,橫著豎著躺了一個大壩子,死亡數量為48人。
這種醉死之法已經很難得了,至少沒有活活餓死,那才叫遭罪。
“中央的救災糧呢?”劉湘扶額問。
甘績鏞搖頭道:“至今未見。只有中央參議院的黃炎培來了,但也不是為了救災,現在已經走劍閣出川去洛陽了,他一路上倒是寫了不少好詩。”
“媽賣批!”
劉湘猛地抓起災情報告,爆粗口大罵說:“格老子趕快救災,沒錢就找銀行借。還有,囤積居奇炒糧價的,一律嚴重警告,哪個再不聽話,就給老子抓起來槍斃了!”
“卑職遵命!”甘績鏞連忙立正敬軍禮。
把甘績鏞打發走,劉湘又讓副官給盧作孚拍電報,調集民生公司所有大船小船,隨時前往上海接應周赫煊從美國運來的糧食。至于運費,劉湘之前還說什么成本價,現在根本就不提錢的事了。
整個四川北部如今受災嚴重,劉湘對此毫無辦法,只能象征性的給點救助,剩下的只能聽天由命。但川東、川南和川中,卻必須全力救援,否則四川要出大事,說不定還有人揭竿而起造反。
事實上,到了1937年春天饑荒最嚴重時,四川那簡直亂成了一團。殺官放糧吃大戶屬于常態,最可怕的是鬧拳匪,妖魔鬼怪都鉆出來,打著神仙下凡的招牌聚眾起事,好多無辜的老百姓都遭了秧。
川軍各部在劉湘的命令下,迅速調動起來,主要目的并非救災,而是鎮壓有可能發生的暴亂。
甘績鏞天天往各大銀行跑,求爹爹告奶奶的籌措賑災款,最終死活被他弄來了160萬大洋。四川真窮,政府窮,百姓窮,只有做鴉片貿易的最富,劉湘不得不再次加重“禁煙稅”。
至于平抑糧價,單靠行政命令是壓不下來的,只有等周赫煊的救災糧運到了才能緩解一二。
如今災情已經從川西北擴散到川北和川東北,其他地方個別比較嚴重,但大致上還能支撐下去。如果入秋之后能下幾場雨,等到紅薯、小麥之類的作物收獲,那還不至于餓死幾百萬人。
但老天爺成心跟四川過不去,誰都預料不到,全川干旱還要持續大半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