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去中醫診所的時候,也有過脫掉上衣讓醫生檢查的經歷,她還記得那是名教授,頭發挽在腦后,戴著眼鏡,人中上有一顆痣。“你要少吃點甜的,”當時醫生叮囑道,“還有少熬夜。”
現在她嘆了口氣,心想這絕對不是醫療行為,硬要定義的話,只是情趣罷了。
大學時在酒吧里認識了不少玩咖,她覺得其中應該沒有人會玩這種情趣。雖說性經驗不多,但周品月該算是會玩還是不會呢?創意型選手?總是干出一些相當驚世駭俗的事。
粗糙的面粉滑過她的喉嚨,她努力克制住做吞咽動作的沖動,感覺到兩個人都謹慎地放緩了呼吸。
“之后我要就這樣回家嗎?”她突然想到這個問題。
“隨便你,還有別講話,喉嚨動來動去的。”
可是這里也好癢,癢到食道去了。她咽下這句話。
衣服掛在肩膀上,不管怎么說,在別人面前裸著上身還是不太自在的,雖然也不是沒跟這個人裸過,但那幾乎都是在昏暗的環境里,這么亮還是第一回,毛孔都快被看光了。
也不想閉上眼睛。
她只能微仰著腦袋,看著天花板忍耐,終于,指腹下滑到鎖骨,開始寫下一個字了。
“如果我感覺好一點了,可以不做完整套嗎?”
“不行。”
“為什么?”
“你話好多。”
“我作為患者也是有資格提意見的吧。”
“你不是患者,”但是周品月相當正經地說,“我也不是醫生,我會幫你,是因為這個姑且算我們共同的問題,如果只是你自己的問題,你就應該靠自己去解決。”
“知道了啦。”
“你這樣講話肯定是覺得我較真了。”
“我一直都知道你很較真啊,沒什么不好嘛。”
周品月撇撇嘴,不再說話,皺著眉專心地寫字。
看著那近在咫尺的臉頰,有好幾次,程牙緋都忍不住要用嘴巴貼上去。為了轉移注意力,她只好去看別的地方。頭發,反著光的烏黑的頭發,挽在耳后而露出的鬢角,還有眉毛,睫毛……眼前的任何景象都沒有幫助,她轉而想一些更不具體的事項:想到這個人以前提過的書單,想到這個人喜歡的作者,想到這個人最近循環的歌,想到拖鞋的樣式,想到廚房里的鍋蓋架,有星星圖案的馬克杯,角落里的制冰機,不銹鋼的鍋鏟和鐵鍋,還有客廳博古架上的多肉植物,電視機柜上的switch和沒看清楚的游戲卡帶,緊閉的臥室與書房門,洗手間里放著的薰衣草味香薰,如果她是一名偵探,想必可以從這些現象中解讀出屋主人的千百種性格特征。為什么喜歡那首歌,為什么愛看那些書,為什么選這樣的鍋,從哪里得來各種各樣的生活習慣……
這些問題,不會立刻得到解答,也不能立刻追問,不然很像跟蹤狂。而這毫無疑問讓她的欲望更加膨脹了,甚至比直視對方的身體、眼睛、嘴唇都要嚴重。有時她覺得xingyu更像是對無法滿足的探索欲的代償,因為無法在心靈上更加靠近,對身體的渴望才油然而生。
而沾滿粉末的指尖,不知從何時開始換成了左手的食指,現在停在了她的左xiong口。那個位置比起rufang,不如說是心臟。
如果觸摸的是與性相關的任何部位,她都可以繼續忍耐,可心臟把她出賣了。
在xiong口的字筆畫并不多,她數了,十一畫。最后一筆寫完后,她閉上眼,用耳語般的聲音,有些崩潰地對周品月說:“我要怎么辦?”
“嗯?”
“我現在真的很想親你,對不起。”她捂著臉,沒等來回應,索性硬著頭皮繼續說,“我……我最近一直、一直夢見你,我沒辦法……對不起。”這樣很惡心,即便她知道周品月不會覺得惡心,但她沒法不覺得自己的xingyu很惡心,向來如此。在少年時代,她對女人的身體抱有欲望很惡心,是因為她同為女性。她總是一邊放縱自己,一邊想象這些事母親都是知道的,在ziwei時抱著隱約的愧疚感(其實在那一輩人的觀念里,ziwei本身也是罪惡的);成年后,對女人的身體抱有欲望很惡心,則是因為這被同胞認定為“對女性存在齷齪的、可能造成傷害的壞心思”,于是,與別人進行性行為,她也會抱有隱約的愧疚感,始終像倒刺一樣,即便只是偶爾冒頭地刺一下,卻始終無法摘除。
總之,她的xingyu在任何方面來說,都是有罪的,xingjiao是不好的,ziwei也是不好的,而她偏偏渴望著它,渴望與心愛的女人肌膚相親。如果有什么靈丹妙藥,能轉換這種渴望,讓它變得更加清潔純凈,變成能被百分百認定為“愛”和“能帶來幸福”的東西,無論要付出多少代價,她都會去求。
“我沒辦法,我停不下來,每天都想到你。如果說得漂亮一點,我可以說想到你抱著我,很溫暖,但是抱著我其實是不夠的,我想要的很多……”她幾乎不敢看周品月,緊張得胃里翻江倒海,“想讓你知道,我是很認真的,不是玩玩而已,所以我本來決定了,要慢慢來,不要做一些少兒不宜的事情——”
周品月一直看著她,默默傾聽著,直到這一句,才打斷道:“可這里又沒有少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