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歲的裴嬴川蜷縮在破廟角落,鎧甲早已換成粗布衣衫。三千親兵全軍覆沒,他是唯一的幸存者。腹部的箭傷還在滲血,但他不敢哭,只極力將自己蜷縮到佛像下面。
“你也是來躲雨的嗎?”
清脆的童聲從頭頂傳來。裴嬴川猛地抬頭,看見一個扎著雙髻的小女孩從佛像上探頭,手里捧著半塊桃酥和一個包裹。
”給你吃。”女孩把桃酥掰成兩半,”我偷偷從廚房拿的。”
裴嬴川沒接。母妃說過,宮外的東西都沾著毒。
女孩撇撇嘴,自己咬了一口:“看,沒毒的。”
她腮幫子鼓鼓的,像只偷食的松鼠,”我叫渺渺,你呢?”
”楊川。”他用了母妃的姓氏。
雨越下越大,破廟的屋頂漏著水。渺渺不知從哪找來干草,笨手笨腳地鋪成兩個小窩。
女孩似乎天生就自來熟。她趴在裴嬴川身邊,眼睛彎成月牙,講著西河關外的集市和會噴火的雜耍藝人。
“你的手好冷。”渺渺突然握住他的手,“我母親說,冷的時候要這樣——”
她捧著他的手呵氣,溫熱的氣息拂過凍僵的指尖。裴嬴川怔住了,這是他除了在母妃那里外第一次感受到的溫暖。
“你受傷了?”渺渺注意到他衣襟上的血跡。
不等回答,她已經解下自己的鵝黃色發帶,”我幫你包起來。”
”不用!”裴嬴川慌張地推開她。
他不知道她是敵是友。
萬一是敵軍留在這里的小女孩呢?萬一發現了他的身份
發帶還是纏上了他的手腕。渺渺打了個歪歪扭扭的蝴蝶結:“好啦!這樣別人就看不見血啦!”
雨停時,遠處傳來號角聲。裴嬴川知道是搜尋他的軍隊。
裴嬴川糾結了一下,強撐著捂住渺渺的嘴巴,將她拖到佛像后面。
等紛雜的腳步聲消失后,渺渺掙脫他的手。
”原來你是小將軍呀?”她笑盈盈道,”這個給你——”
是半個胡炮肉。
他認得這個。胡炮肉是由羊肉、胡椒末、茱萸醬制成,肉片用調料腌制后用火烤至焦香,卷成肉卷,經常用于軍隊御寒。
裴嬴川這次接了。
“疼的話,”渺渺笑得燦爛,“吃點辣的就不疼了。”
吃點辣的就不疼了。
這句荒誕的話,裴嬴川記了二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