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
1
長逝
秦姝平靜:“好巧哦,上個月在我的努力下,買賣同罪的法案成功通過。男方一家都進去了,女方攜家產連夜逃走,我們與警方合作后還順便拔起一條非法產業鏈,死了大概一百來個人販子。”
白無常釋然道:“那就沒錯了,他們口口聲聲念叨的就是你本人。多少鬼魂在地獄里磨刀霍霍,咬牙切齒地盼著你死呢。”
秦姝突然覺得有點發慌:“姑且問一下,你們那邊有勞動保障合同嗎?尤其是安全保障的這方面……親親!你們要保證鬼魂的人身安全啊親親!”
白無常無奈道:“親親,是這樣的呢,我們的確有禁止私斗的條例,但問題是恨你的人太多了,說成千上萬都不夸張,我們只怕管不過來……”
正在白無常和秦姝就“地府究竟管不管私下報仇”一事極限拉扯的時候,黑無常手中的鎖魂鏈忽然憑空震響三聲,金石鏗鏘,宛如劍鳴。
說來也奇怪,鎖魂鏈一響,之前還說“必須等所有前來吊唁的人都離開后秦姝才能離開”的黑無常,仿佛接到了什么無聲的通知似的,飛快改了口,聲音冷肅:
“時辰已到,新魂啟程!逝者秦姝,起——”
剎那間陰風大作,攜著忘川河水氣息的風自洞開的鬼門涌出,將秦姝托起,冰冷的鎖魂鏈宛如黑蛇般扭動著纏上了她的頸間。
那一瞬,秦姝聽到鬼門的彼端,有千千萬萬惡鬼得償所愿的惡毒尖笑聲。
一般到了這個流程,饒是之前表現得再怎么鎮定的人,也會兩股戰戰,心生恐懼;更有甚者,涕淚橫流,丑態百出,甚至不惜許以兩位鬼差金山銀山,只求再延長片刻陽壽。
然而秦姝的臉上卻半點害怕的跡象也沒有,只收斂起了之前所有玩笑的神態,悵惘低嘆一聲:
“可惜,可惜。三年之功,終究不足。”
這一嘆過后,她再不多說什么,只低下頭將長發高高挽起,儼然與她之前三年外出時的狀態一樣,仿佛要奔赴的,不是死亡,而是與往日一般無二的工作而已。
下一秒,她再抬起頭來的時候,看向那扇黑黢黢的門扉的神情,竟有種一去不返的決絕,鐵一般的剛強與堅硬。
純黑的鎖鏈與她素白的膚色相映之下,便愈發有種冰雪般純粹而寒涼的美了,饒是心智最堅定的兩位鬼差,也一瞬間有了這般錯覺:
她的眼神宛如出鞘的絕世寶劍,能斬斷世間一切丑惡與不公的命運!
在秦姝的這般氣勢之下,之前還在跟秦姝談笑風生的白無常對她說話的聲音都弱了幾分,婉婉勸道:
“秦姝,再看人間最后一眼吧,你這一走,就再也回不來了。”
于是秦姝依言回頭,看了自己的靈堂最后一眼。
她第一眼看見的,是被紅旗包裹住的冰柜,長旗色如朝霞,烈烈如火;第二眼看見的,是自己在滿室金菊簇擁下的遺像,黑發高挽,眼神沉靜;最后一眼看見的,便是由書法大家送來的一幅挽聯,長長的白絹上墨跡淋漓,宛如泣血:
秦君長逝,蘭摧山傾。珠沉圓折,玉碎連城。
日月失色,天地頌名。千年萬歲,猶有悲聲。2
前來祭拜她的人,全都是受過她的恩惠,聞過她的美名,自愿前來為她送行的群眾。不需要花錢買“孝子賢孫”,不需要單位點名派出“觀禮群眾”,便有萬人空巷,扶靈相送。
哀哀哭聲不絕于耳,裊裊香煙隨風數里,朗朗鐘聲悠長綿延。遺體告別儀式看來還要再持續一日,因為根據網上的請愿數量可知,還有不少人正在路上,緊趕慢趕,只想見她最后一面。
只可惜秦姝再也看不見了。
她迎著惡靈們愈發猖狂的笑聲,逆著冰冷刺骨的陰間寒風,一甩長發,大踏步向前行去,說走就走,再不看身后一眼,端的是拿得起放得下的瀟灑性子,倒是把兩位因為接到了閻羅大王的臨時通知而震驚不已的鬼差都落在身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