議事廳內,空氣凝重。羅彥的棺槨靜靜地停放在中央,黑沉沉的木材,帶著一股新漆和死亡混合的氣息,壓在每個人的心頭。白色的挽幛低垂,燭火搖曳,將廳堂內所有人的臉都映得慘白。
羅辰身著粗麻孝服,跪坐在棺槨前,腰桿卻挺得筆直。三天三夜的守城,讓他本就單薄的身軀更顯憔悴,眼下青黑一片,嘴唇也有些發(fā)白。
但他那雙眼眸,卻深不見底,沒有少年人的悲傷外露,只有一種超越年齡的沉靜與堅毅。父親的血尚溫,那段突如其來的記憶洪流,將他推入了另一個世界,一個他必須迅速適應并掌控的世界。
“家主他……走得太急了些……”
一個蒼老的聲音打破了沉默。羅業(yè),羅氏族中最年長的族叔,從人群中緩緩走出。
他步履蹣跚,顫巍巍地來到棺槨前,老淚縱橫,哭得肝腸寸斷。他佝僂著背,幾乎要撲到棺槨上,捶胸頓足,口中喃喃念著羅彥的名字,悲傷之情溢于言表。
然而,羅辰的目光卻敏銳地捕捉到,那老家伙捶打棺槨的手,看似無力,落下的位置卻巧妙地避開了新刷的漆面,渾濁的淚光下,眼神時不時地瞟向在場的族老們。
羅業(yè)的哭聲漸漸收斂,他直起身子,擦了擦眼角的淚水,轉過身,將目光投向羅辰。那眼神,帶著長輩的悲憫,卻也夾雜著一絲審視。
“辰兒啊……苦了你了。”羅業(yè)的聲音帶著哽咽,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家主他……哎,羅氏的重擔,不該這么早就壓在你一個孩子身上啊。”
羅辰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看著他,等著他的下文。
羅業(yè)見羅辰沉默,膽子更大了幾分。他環(huán)視四周,目光落在那些面露惶恐的族老和管事身上,聲音陡然拔高了幾分,帶著一股悲憤和憂慮。
“諸位族親,諸位管事,如今塢堡被黃巾賊圍困,外有強敵虎視眈眈,內有糧草危機,人心惶惶。家主他……英年早逝,羅氏一族,危如累卵啊!”
他頓了頓,目光再次落在羅辰身上,帶著一種“為你好”的痛心疾首。
“辰兒雖聰慧過人,但畢竟年幼,尚未及冠。這塢堡的軍政財權,何等重大?豈是一個十四歲的孩子能夠獨掌的?老夫以為,當務之急,應由我等族中長者,共同商議,共理塢堡事務,方能渡過此劫!”
這話一出,議事廳內頓時響起一片竊竊私語。一些族老面露贊同之色,他們雖然敬佩羅辰在守城戰(zhàn)中展現出的能力,但根深蒂固的觀念讓他們覺得,一個未及冠的少年,終究難以服眾,更難以在亂世中支撐起一個家族。
“羅業(yè)叔父言之有理!”一個中年族老附和道,“家主在世時,凡事也多與我等商議。如今家主不在,更應集思廣益,共渡難關。”
“是啊,少主年紀還小,這擔子太重了些。”
“黃巾賊勢大,塢堡內憂外患,若無長者坐鎮(zhèn),恐難以為繼啊!”
幾位族老開始你一言我一語地附和起來,聲音不大,卻讓廳內的氣氛更加壓抑。
羅業(yè)見狀,眼中閃過一絲得色。他趁熱打鐵,突然從懷中掏出一卷泛黃的竹簡,高高舉起,神色肅穆。
“諸位,羅氏祖訓有云:‘家主之位,唯成年者方可獨掌。未及冠者,族老共輔,待其成年,方可盡授全權。’此乃我羅氏先祖定下的規(guī)矩,家主生前,也從未提及廢除!”
此話一出,議事廳內頓時鴉雀無聲。許多族老面面相覷,他們從未聽過這所謂的“祖訓”。
羅彥在世時,雖然尊重族老,但塢堡的軍政財權,一直都牢牢掌握在他一人手中,從未有過任何“族老共管”的先例。
羅辰的眉梢微微一挑。這祖訓,明顯是羅業(yè)現編的,那竹簡黃得都不太均勻,像是用茶水泡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