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娘子大約沒想到,夏簡兮的外祖父,竟然也曾窮困潦倒過,不由的愣了神。
“我娘擔心我被錢財堆砌的富貴迷了眼,便帶著去過許多地方,也見過許多因為沒有出路,而用一個麻繩吊死在一個歪脖子樹上的苦命人!”夏簡兮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苦笑一聲,“其中,大多都是女人!”
桃花娘子頗有感觸,深深地嘆息一聲:“男人,便是毫無長處,也還有一身力氣,如今天下太平,便是靠著給人做苦力,也能有一口飯吃!”
“是啊,可女子不一樣,生來便斷那男人一截,便是家中富饒,也不會給女子半分田地,女子若被逼到絕處,要么賤賣一身皮肉,要么,一根麻繩吊死!”夏簡兮看向桃花娘子,輕聲說道。
跟在一旁的時薇,聽到夏簡兮的話,不由眸光閃動。
她就是夏夫人從戰場撿回來的孩子,她娘,便是因為失去了丈夫和兒子,眼看著沒了生機,走投無路,便扯了破碎的床單,吊死在了房梁上。
她娘但凡有一分活路,都會為了她撐下去,可這世間,對女子太過苛刻,丈夫去世,她膝下無子,家中那幾分薄田就被親戚搶去,她四處找尋可以養活母女兩的活計,可人家,卻嫌棄她克夫克子,不愿意給。
時薇至今還記著,她娘讓她去看看米缸里,還有沒有陳米,她去看了,還有一小勺,只夠五歲的她吃一頓的。
她捧著陳米回去找娘,就看到了娘,吊在了房梁上。
時薇知道,她娘便是被逼上了絕路。
夏簡兮察覺到了時薇的異樣情緒,回頭看了她一眼,隨后輕輕的嘆了一口氣:“娘子,你給了那些走投無路的女子,一條生路,已經是功德無量了,又何必低賤自己!人只要活著,就比什么都重要!”
桃花娘子有些詫異的看向面前的夏簡兮:“世人不都說,人終有一死,或輕于鴻毛,或重于泰山嗎?”
從前的夏簡兮或許覺得是如此,可死過一次的她才明白,人死了,便什么都沒有了,只有活著,才有翻盤的機會。
“走投無路的死,算什么重于泰山?”夏簡兮忍不住嗤笑,眼中滿是譏諷,“在快要餓死的孩子和自己面前,名聲,清白,又算什么東西?”
桃花娘子愕然。
“國危之際,有妓女殉國,也有書生投敵,憑著那所謂的貞潔便可斷定人品嗎?”夏簡兮看著面前的桃花娘子,一字一句的說道,“娘子并非卑賤,只是心中有大愛!”
桃花娘子在霎那間紅了眼,她不愿意讓夏簡兮瞧見她落淚的模樣,便偷偷別過臉,小心的用帕子擦掉臉上的淚水。
良久,桃花娘子才收起心中酸澀,她回頭看向夏簡兮,沉默良久,才說道:“夏小姐今日來,應當還有旁的事吧?”
夏簡兮也沒有隱瞞的意思,她深深的看了一眼桃花娘子,隨后在她面前坐下:“是,我的確有別的事情,要來問一問,桃花娘子的意思!”
桃花娘子便也干脆在夏簡兮面前坐下,將那杯倒好的茶水推到夏簡兮面前:“夏小姐但說無妨!”
夏簡兮看著面前的那碗茶湯,香氣四溢,比之江一珩手邊的那盞茶,好了不知道多少,想來,江大人對桃花娘子,的確也是用情至深:“賀蘭辭的事情,娘子,知道多少?”
“江大人鮮少與奴家說官場上的事情,奴家只知道,他去殿前陳了訴狀,狀告永昌侯和刑部尚書,據說,他們如今,是收監了!”桃花娘子輕聲說道,“旁的,我也就不清楚了!”
夏簡兮深深的看了一眼桃花娘子,隨后說道:“那娘子可知道,你如今,尚在失蹤?”
桃花娘子一愣,隨后點頭:“奴家知道,小姐將奴家偷偷從永昌侯府救回,外人自然是不知道奴家身在何處的,刑部對外也只能宣稱奴家不知所蹤!”
“不錯,那娘子可知道,失蹤,可以生,也可以死!”夏簡兮看著桃花娘子,輕聲問道,“娘子可曾想過,以后,用何種身份生活?”
“何種身份?”桃花娘子有些不明就里。
夏簡兮點了點頭:“娘子如今尚在失蹤,若娘子愿意,那桃花娘子可以就此過世,娘子的下半輩子,可以以一種新身份,重新開始,沒有過往,沒有曾經!”
桃花娘子愣愣的看著夏簡兮:“沒有過往?沒有曾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