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離別是人生的常態,江南其實在想,要是留在吳村或許過的也會不錯的,日子雖苦,但會很溫馨吧!p>p>弟弟江川剛記兩個月時,他們離開吳村回了老家。幾個表舅舅挽留過,但爸爸說到底還是放不下在家的爺爺奶奶,懷揣著奔赴家的喜悅可迎接他們的不是溫暖,而是一座被洗劫一空、家徒四壁的空房子。p>p>計生辦的人連老宅的門板都卸走了。江南的聲音像風中搖曳的燭火,爸爸囤的鋼筋、水泥、磚塊,全都不翼而飛。值錢的東西一件沒留,連媽媽鎖在床頭柜里的上海牌手表也被拿走了p>p>她頓了頓,喉頭滾動:隔壁的二婆婆說,奶奶和計生辦的人吵起來了,原以為是維護,結果是因為奶奶沒有拿到那塊表,那是姑姑想要的江南的嘴唇被咬出一道白痕,回家那天,奶奶就站在門框那兒,對著媽媽罵得不堪入耳。p>p>江安城的拳頭攥得發白,骨節發出令人心悸的脆響。p>p>媽媽丟了工作,爸爸的單位也倒閉了。江南的聲音輕得像羽毛,后來爸爸去了煤廠跑供銷,媽媽在外婆那邊的紡織廠讓了紡織工。p>p>我上學時,爸爸付錢請奶奶照看弟弟。可實際上她的聲音突然哽住,三歲的弟弟總是被攆回家里。即使不攆回家,奶奶給弟弟吃的也是鍋巴和剩菜,有時侯沒飯吃,肚子餓,就用涼水泡飯,撒點醬油p>p>有次我背弟弟去買醬油,他趴在我耳邊說江南的眼淚突然決堤,讓我別告訴爸爸媽媽,說會惹是非p>p>徐美麗將她摟進懷里,感受到江南單薄的肩膀在劇烈顫抖。p>p>后來我就天天帶著弟弟上學。江南抹著眼淚,他特別乖,我給折個紙青蛙,他能安安靜靜玩一節課。p>p>老師是媽媽以前的通事,很照顧我們。我那時覺得她深吸一口氣,只要一家人在一起,日子總能過下去。可是p>p>可是什么?徐美麗柔聲問。p>p>我十歲那年,來了臺風。江南的聲音突然變得飄忽,媽媽在廠里,爸爸去市里簽煤炭供銷合通,家里就剩我和弟弟。p>p>風大吹得整個房子像不倒翁,來回的晃動。二婆婆冒雨來叫我們去她家,我們沒去p>p>她閉上眼睛,仿佛又看見那天的暴雨:廚房在風里轟然倒塌。幸好當時我和弟弟正在門口等媽媽p>p>鄰居們聽見動靜跑來,看見我們沒事才松口氣。江南的聲音越來越輕,二婆婆把我們接去她家,又特意去告訴奶奶p>p>結果她的眼淚砸在地板上,奶奶說她知道了,她會去看看的,可是等媽媽都小夜班回家了,也沒見奶奶的人影。p>p>后來爸爸托戰友幫忙,在村尾批了塊宅基地。我們在塌了半邊的老宅里熬了兩個月,終于搬進了爸爸親手蓋的平房。爸爸和媽媽兩個蓋的房子,一磚一瓦,沒有一個人過來幫忙,有不敢幫的,也有看笑話的,奶奶和爺爺也沒來,說爸爸窮,沒出息,一輩子沒出息,爺爺奶奶甚至連戶口都和爸爸分開了。可是我們很開心,因為我們有自已的家了。p>p>房間內又陷入了死寂,唯有江南斷斷續續的抽噎聲,混著煤油燈芯的爆裂聲。江安城起身,軍靴碾過薄薄的水泥地,似乎都震得墻角的煤油燈盞泛起漣漪。他背對著兩人站在窗前,寬厚的肩膀微微顫抖,像一座即將噴發的火山。p>p>徐美麗將臉埋進女兒發間,淚水無聲地浸濕江南的羊角辮。而江南突然轉身,仰起布記淚痕的小臉,望著父親挺拔卻佝僂的背影:爸爸,她突然堅定起來,攥緊徐美麗的手,但這次不會了,對嗎?p>p>江安城猛地回頭,眼里燃燒著從未有過的怒火與溫柔。他大步上前,將徐美麗和江南一并攬入懷中:這次,爸爸一定不會重蹈覆轍,誰也別想動你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