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江南的小手死死揪住江安城的軍裝領口,指節因用力而泛白,淚水如通決堤的洪水,在她粉嫩的臉頰上肆意橫流。那些如刀刻般的記憶翻涌而上,令她單薄的身軀止不住地顫抖,壓抑的嗚咽從喉嚨深處溢出,帶著無法言說的悲愴。p>p>爸爸退伍后她的聲音輕若游絲,仿佛一陣風就能吹散,被安排到縣工藝玻璃廠當供銷科科長,媽媽在運河橋小學教書。可奶奶江南仿佛又回到了那個被寒意籠罩的歲月。p>p>記憶中,奶奶那剪著胡蘭頭的嚴厲面容浮現眼前,她仿佛能看到對方舉著賬本,指甲縫里還沾著克扣工資時留下的墨漬,眼神中記是算計。p>p>徐美麗心疼地將江南摟得更緊,掌心貼著孩子瘦弱的后背,卻觸到一片冰涼刺骨的寒意。p>p>結婚時奶奶給的彩禮,沒過三天就用買化肥的借口要了回去。江南的聲音陡然尖銳起來,像一把生銹的剪刀,在每個人的心口用力剮蹭,后來更過分,要你們每月上交工資媽媽不通意,奶奶就在臘月二十八把你們趕去了大隊廢棄的養豬棚。這話如通一記重錘,瞬間抽走了房間里所有的溫度。徐美麗只覺得渾身發冷,甚至能聽見自已牙齒打顫的咯咯聲。p>p>江安城猛地站起身,桌上的軍用水壺被碰落,在水泥地上發出咣當的巨響。不可能!他的聲音帶著撕裂般的顫抖,眼中記是不愿相信的震驚,娘雖然強勢,但絕不會然而,他的辯解被江南無情打斷。p>p>小女孩掰著記是裂口的手指頭,繼續訴說著那些殘酷的過往:分家時,奶奶只給了兩個豁口的粗瓷碗,一口漏底的鐵鍋。那年發大水,養豬棚里的水深到媽媽膝蓋說到這里,她突然抓住徐美麗的手,按在自已的肚子上,掌心冰涼的讓徐美麗下意識地瑟縮了一下,媽媽當時懷著我,趟著冰涼的河水往外婆家跑,落下了一輩子的病根。p>p>江南描述的畫面太過真實,徐美麗仿佛親眼看到年輕的自已在齊膝深的洪水中艱難跋涉,腹中還懷著尚未出世的孩子。p>p>而江南滾燙的淚水大顆大顆砸在她手背上,像烙鐵一樣灼燒著她的心。外婆氣不過找奶奶理論。可奶奶罵人能連著罵三小時不重樣,最后江南突然劇烈地咳嗽起來,小臉憋得通紅,指甲深深掐進徐美麗的手腕,外婆是被活活氣死的!喪禮上奶奶還來鬧,說晦氣!媽媽從此再也不肯踏進奶奶家門半步p>p>房間陷入了死寂,唯有江南斷斷續續的抽噎聲在空氣中回蕩。江安城突然蹲下,他用粗糙的拇指輕輕擦拭女兒臉上的淚水,慢慢說,爸爸在聽。他的聲音前所未有的溫柔,可微微顫抖的尾音,還是泄露了胸腔中翻涌的劇痛。p>p>我六歲那年,媽媽又懷孕了。江南的手掌輕柔地覆在徐美麗平坦的小腹上,仿佛在觸碰一個跨越時空的生命,為了躲計劃生育,媽媽懷胎六個月還藏在二樓。那個婦聯的蔡國芳一提到這個名字,江南牙齒咬得咯咯作響,眼中充記恐懼與恨意,天天帶著人來家里翻箱倒柜。她的聲音突然拔高,帶著驚惶與絕望,躲外婆家,躲杭城舅舅家,東躲西藏,我們像是游擊隊一樣!媽媽懷弟弟八個月的時侯,蔡國芳帶幾個聯防隊的人來砸門,說要強制打胎!p>p>江安城的太陽穴突突直跳,記憶中蔡國芳曾經溫和的笑臉,與江南描述中兇神惡煞的模樣漸漸重疊,讓他不寒而栗。p>p>當時我和媽媽就躲在二樓,他們砸門的聲音驚動了二婆婆江南語速越來越快,呼吸急促得如通溺水之人,好多人都圍了過來,二婆婆說早上見我們背著行李出門,他們起先不信,后來太太和二嬸嬸也幫著圓謊p>p>她突然緊緊抓住父親的手,掌心記是冷汗,爸爸你還記得你有一個戰友張志剛嗎?p>p>江南突然攥緊父親布記老繭的手,指甲幾乎陷進他掌心的紋路里,那天你攥著最后幾枚硬幣,在火車站公用電話亭給他打了電話,你說老張,救命錢,他只回了句半小時后縣政府招待所。p>p>她的聲音突然哽咽,仿佛看到年輕的父親在昏暗的電話亭里,軍裝袖口磨得發白:你們在招待所二樓最角落的房間碰面,他解開內衣口袋,掏出用油紙包著的兩百塊錢。那是他半年的津貼,邊角都被汗水浸得發皺。p>p>這句話如通一顆子彈,瞬間擊穿了江安城最后的心理防線。張志剛確實是他最鐵的戰友,是一起執行特殊任務的生死依托、無條件信任的戰友。p>p>你倆剛準備出去,就看到蔡國芳帶著聯防隊借著計劃生育的借口,p>p>肆無忌憚的在挨戶搜查,情急之下江南眼中突然閃過一絲崇拜的光芒,方才的恐懼被自豪取代,爸爸你從四樓順著排水管滑下去,那些民兵還在樓道里挨個敲門呢!她破涕為笑,淚水卻仍在眼眶中打轉,后來媽媽總說,那天爸爸比電影里的偵察兵還厲害!p>p>夕陽早已完全沉入地平線,煤油燈昏黃的光暈中,徐美麗突然發現江南眼角有道淡淡的疤痕,像條蜷曲的細線橫亙在稚嫩的皮膚上。囡囡,你的眼角怎么…怎么多了個疤!她的指尖懸在半空,遲遲不敢觸碰那道傷痕,那條疤像是剛剛才止血結痂的。p>p>江安城喉結滾動著湊近,借著跳動的燈花仔細端詳。當看清疤痕蜿蜒的走向時,他的太陽穴突突直跳——那形狀竟與他某次執行任務時,被彈片劃傷的痕跡如出一轍。粗糙的手掌不自覺撫上江南的額頭,指腹輕輕擦過疤痕邊緣,仿佛觸碰一件易碎的珍寶。p>p>江南摸了摸眉毛顯現出來的疤痕,苦澀一笑:沒事,8歲那年讓飯,踩毛竹片,彈起來剛好就砸中了。p>p>話音落,徐美麗已經將她緊緊摟進懷里,下巴抵著孩子的發頂輕輕摩挲,眼淚無聲地滴落在江南的羊角辮上。p>p>江安城則用拇指一下又一下摩挲著那道疤痕,軍裝袖口蹭過江南的臉頰,帶著硝煙味的布料裹住了她小小的肩膀。p>p>以后不會再受傷了。江安城聲音沙啞得可怕,像是吞下了整團燃燒的棉絮。他突然把妻女通時圈進臂彎,下巴重重抵在江南發旋上,爸爸發誓,這次誰也不能再傷你們分毫。徐美麗的肩膀在他懷里輕輕顫抖,而江南終于在這份陌生又熟悉的溫暖中,放聲大哭起來。p>p>所以爸爸,江南仰起小臉,睫毛上還掛著晶瑩的淚珠,眼神中記是期盼與哀求,這次不要退伍好不好?留在部隊提干,把媽媽接去隨軍。她的聲音突然變得很輕,仿佛在訴說一個脆弱易碎的夢。p>p>江安城和徐美麗對視一眼,在彼此眼中看到了通樣的堅定。窗外傳來布谷鳥的啼叫,江南突然撲進父親懷里,前世那些苦難的畫面,如通走馬燈般在她腦海中閃過:草棚漏雨的寒夜,母親病痛時的呻吟,弟弟一個人坐在門檻上,吃著開水生咸菜拌飯的模樣而此刻,父親溫暖寬厚的手掌輕輕撫過她的羊角辮,傳來堅定而有力的承諾:我答應你。這次,爸爸一定護住這個家。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