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重生初見（第1頁）

p>七月流火的傍晚，晚霞將金黃稻田浸染成蜜色綢緞。江南被刺目的光暈燙得睫毛輕顫，恍惚間，耳畔響起汩汩的水流聲——這是自城東蜿蜒而來的鑒河，此刻正載著最后一縷殘陽，粼粼波光中浮動著她再熟悉不過的鄉(xiāng)音船號。p>p>她踉蹌著扶住稻穗，粗糲的秸稈擦過掌心才驚覺異樣。低頭時，藕節(jié)似的小胖手正攥著蓬蓬的粉紅蛋糕紗裙，裙角還綴著母親年輕時親手繡的小蝴蝶。p>p>遠處傳來自行車清脆的鈴鐺聲，墨綠軍裝裹著挺拔身影自暮色中走來。江安城劍眉星目，鼻梁高挺，小麥色的皮膚透著軍人特有的英氣，領章隨風輕晃，將他身姿襯得愈發(fā)挺拔。p>p>江南踉蹌著撲向田埂邊的小水塘，塘水被驚起的漣漪尚未完全平復，倒影里圓鼓鼓的腮幫子還沾著稻葉碎屑——那分明是被壓在老樟木箱底的三歲生日照里的模樣！冰涼的泥水漫過布鞋，她卻渾然不覺，顫抖的指尖無意識摩挲著水面，倒影中的羊角辮隨著動作輕輕搖晃，恍若隔世。p>p>這不可能喉間溢出破碎的嗚咽，江南突然跌坐在濕潤的泥土上。“我，我沒死嗎？……嗚嗚嗚”p>p>隨后，記憶如開閘的洪水奔涌而出，媽媽總愛絮叨的往事此刻字字千鈞：前世父母正是這樣一片稻田邊相遇，父親為了應付家里催婚，放棄了空軍后勤機修連排長的晉升機會。此后的人生像被擰緊的發(fā)條，父親從國企下崗后困在鋼架廠車間里成了裝卸工，母親從老師變成了紡織工，又變成沒日沒夜的踩裁縫機，讓羽絨被羽絨服，而自已中考那年……p>p>潮濕的風裹著稻花清香拂過臉頰，江南才驚覺滾燙的淚水早已模糊了視線。顫抖的手掌狠狠掐向大腿，鉆心的疼痛卻清晰昭示著這不是夢境。她仰頭望著澄澈的碧空，云絮在風中舒展，恍惚看見三十年躺在醫(yī)院重癥監(jiān)護室，全身插記管子。胸腔里翻涌的情緒化作破堤的淚潮，江南跪在田埂上，任由淚水混著泥水滾落——這一次，她要親手剪斷命運的絲線！p>p>哎呀，小囡囡當心！清甜吳儂軟語驚破思緒。扎著烏木般麻花辮的少女挎著帆布書包，藍布衫洗得發(fā)白卻漿得筆挺，腕間沾著的粉筆灰還未洗凈。徐美麗彎下腰時，江南看見她眼尾藏著的淚痣……p>p>媽媽！江南撲進帶著皂角香的懷抱，徐美麗下意識伸手護住她，嗔怪道：“小心點，這么漂亮的小囡囡怎么一個人在這里啊，你爸爸媽媽呢？”p>p>看著鼻頭都哭紅的小姑娘，徐美麗頓時心疼的不行：“不哭，不哭，你看姨姨給你一顆糖，一會兒我們就去找爸爸姆媽，好不好？”p>p>江南在她懷里蹭了蹭，戀戀不舍的退出這個溫暖的懷抱：“好！”鼻音很重。p>p>此時對面不遠處的江安城望著憑空出現(xiàn)的小女孩撲進一位漂亮的女通志懷里神色驚疑時，田埂那頭突然傳來爽朗的吆喝聲打斷了他的思緒。p>p>石礦會計莫永興搖著麥草扇子站在路邊的小賣部，圓框眼鏡后的眼睛笑得瞇成縫：“哎呀，都到了啊，反而是我這個媒人遲到了。”p>p>“安城，小徐，來來來，這邊這邊”莫會計左右招呼著兩人。p>p>江安城推著自行車急步過去，徐美麗拉起江南的手也朝著會計莫永興那里走去。p>p>安城啊！莫永興拍了拍江安城的肩膀，看看這是誰！錢清小學的徐老師！高中還沒畢業(yè)就被小學預定了，很優(yōu)秀的一位小通志。他說著，朝徐美麗使了個眼色，小徐啊，這就是我和你提過的江安城，在滇省空軍指揮部！p>p>徐美麗的麻花辮隨著動作輕輕晃動，鼻梁上的小雀斑因羞澀染上紅暈。她攥著書包帶子的手指微微發(fā)白，低聲道：莫會計，您這么夸我，我會不好意思的。p>p>話音未落，莫永興已經(jīng)笑得前仰后合：哎唷，夸一夸，一朵花。哈哈哈，安城啊，月底了我得回去給他們算工資，得先走，你一會兒和小徐老師聊聊。p>p>江安城笑著答應：“莫叔，那您先去忙吧，我一會兒有空去您那里討杯茶喝。”p>p>“好好好，那我先走了，小徐老師！”莫永興笑著和徐美麗道別。p>p>“麻煩您了莫會計，”徐美麗p>p>“這什么話，你爸和我一個單位的，安城爸爸還是我領導。一家人，一家人，不麻煩。安城一會兒記得把小徐老師安全送回家。”他嗔怪的對徐美麗擺擺手。p>p>“莫叔，您放心，保證完成任務。”p>p>會計莫永興風風火火的來，又火急火燎的走了。p>p>江安城指了指不遠處河邊的涼亭，“我們?nèi)ツ抢镒！眕>p>徐美麗點頭答應，帶徐美麗和江南走到了河邊的涼亭，這個涼亭是大隊修的簡易的草棚，農(nóng)忙時間休息用的。p>p>江南從徐美麗身后出來，看著父親耳尖泛紅的模樣，又瞥見母親低頭時發(fā)梢垂落的弧度。夕陽為兩人鍍上金邊，仿佛時光在此刻定格——唯有她知道，這場看似美好的相遇，曾是命運轉(zhuǎn)折的。p>p>江安城望著這個剛剛稻田里憑空出現(xiàn)的小女孩，喉結(jié)滾動：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p>p>江南仰頭望著父親年輕英俊的臉龐，想起他臨終時枯槁的模樣，眼淚奪眶而出：我叫江南！爸～爸！這話驚得江安城后退半步，徐美麗更是尷尬的不行，馬上解圍道：“小囡囡，應該叫叔叔。”p>p>“不好意思，江通志，這孩子是我在稻田邊……”p>p>“嗯，我知道，我看見了！”江安城又低下頭問：“你為什么叫我爸爸？我們才第一次見面啊。”江安城狐疑的看著面前這個粉嫩嫩的孩子，他從她的眼睛里看到成年人才有的滄桑感，有見到他時的驚喜、委屈、江安城想，這怎么可能呢，是自已想多了嗎？但是讓為軍人，對人和事物的觀察是必要的。江安城覺得自已沒有看錯，那就驗證一下。p>p>爸爸，你是不是要退伍了？求你別退伍行不行？求你！江南拽住江安城的軍褲打斷了江安城的思緒，明年部隊會提您當排長，奶奶會搶走退伍費，媽媽生我時會大出血江安城瞳孔驟縮，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卻只觸到一片寒涼。他猛地轉(zhuǎn)頭看向徐美麗，對方顫抖著指向稻田：江通志，剛剛她是從稻浪里走出來的徐美麗這時也發(fā)現(xiàn)了不對勁的地方：“我剛看到小家伙的時侯，她叫我媽媽……”p>p>暮色漸濃，江安城為了證實自已的猜測，借口帶孩子找人，走到路邊攤前試探：老伯，您看您見過這個孩子嗎？p>p>就你倆年輕人啊！小伙子，你不是不是中暑了啊！攤主的回答讓徐美麗雙腿發(fā)軟。夕陽下，江南站在兩人中間，粉色裙擺無風自動，腳下的泥路映不出半分影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