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康元年,閏十一月,初九。
金人鐵蹄踏碎南朝虛假的寧靜,東西兩路軍第二次南侵,合圍汴京,城池外兵馬嘶鳴,刀劍作響,十幾面黑底金色寫著“大金”的軍旗翻滾蔽空,如密不透風的烏云,將這座曾經繁華祥和的都城籠罩在濃重的陰翳之下。
福寧殿。
“不,不行,朕,朕不準,朕不準!”
手中密折狠狠擲在地上,呲目欲裂,年輕的天子氣急敗壞,xiong膛劇烈地鼓起,臉色難看到極點,他大聲的呵斥,發泄心中的不安,焦躁地在御案后踱來踱去。
“陛下,此事不能再拖啊!”
迎著君王震怒,尚書右丞孫傅長跪不起,以頭搶地,用力磕得咚咚作響,額角血流不止,他抬起頭,眼底血絲通紅,涕淚橫流,滿腔悲愴:“陛下,金人兵臨城下,若不決斷,城危矣!”
“你!”
“陛下,局勢已危如累卵啊!”
幾乎以死相逼,趙桓操起案上硯臺,憤恨難消,不顧墨汁濺上衣襟,從手腕流進袖口,他惱怒地咬牙,高高舉起手臂,欲把這重物狠狠砸向孫傅。
“逆臣,朕要將你拖出去斬首,來人,來人!”
一遍遍聲嘶力竭,被迫坐上帝位的趙桓憤怒地呼喊殿前禁軍,可外面空無一人,所有兵士都被張叔夜調派去城墻上布防,這名老將已三日不眠不休,竭力想要挽救汴京的危局。
“你簡直”
抓在手里的硯臺到底沒有砸下去,孫傅抱必死的決心,固執地磕頭哀求,趙桓忽而兩眼發黑,耳畔嗡鳴,踉蹌幾步,重重跌坐在堅硬的龍椅上。
“不,不行,她是朕的皇后,朕,朕不準”
仿佛自言自語,聲音卻越來越小,恐懼一點點蔓延,野蠻強悍的金兵在年輕帝王心里留下的是不可磨滅的巨大恐懼,前朝君王何其多哉,能有幾個唐王李世民?
趙桓不敢肖想唐王,他甚至沒有半分趙太祖的英武氣節,茫然坐于金殿之上,猶如困獸。
作為男人的自尊一點點讓步,孫傅仍在磕頭,此時,跪坐一旁閉目養神的郭天師忽然睜開眼睛,額頭有道深深的豎印,隨著他睜眼而輕微顫動,猶如第三只眼。
“陛下,唯有此法代價最小,是安是危,全憑您一句話了斷。”
“不,不”
試圖抵抗,郭京瞇起眼睛,唇角掛出若有若無的笑意,意味深長,他伸直雙臂,向大殿上端坐的帝王再次深深叩拜,恭順至極,口氣卻透著強硬的逼迫:“請陛下決斷!”
聲音壓抑低沉,趙桓一抖,腿蹬了兩下,這次竟沒法從龍椅上站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