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被大小姐發(fā)現(xiàn)您偷偷倒掉她給的坐胎藥,咱們怕是連這碗冷飯都吃不上了”
姜菀寧仰頭將藥汁一飲而盡,苦澀從喉頭燒到心口。
她望著瓷碗底殘存的藥渣,忽然想起八歲那年在庵堂,小桃也是這樣攥著半塊發(fā)霉的餅,硬要塞進(jìn)她手里。
那時(shí)她們縮在漏風(fēng)的柴房,小桃的手凍得像蘿卜,卻還咧著嘴笑:“小姐吃,我晌午偷吃了供果呢。”
“傻丫頭。”
她掏出絹?zhàn)犹嫘√也翜I,指尖撫過丫鬟粗糙的指節(jié)——那是常年漿洗衣物留下的繭子,“待我產(chǎn)子那日,便是她們母女送我上路之時(shí)。”
小桃猛地捂住嘴,淚水從指縫滲出來:“那咱們逃吧!江南那么大,您外祖家”
“逃?”
姜菀寧輕笑一聲,將黑褐色的藥汁一飲而盡。
“我娘被活剖取子時(shí),姜元姝就躲在屏風(fēng)后吃玫瑰酥。張氏把玩著我娘的玉墜說,這成色給元姝打支釵子倒合適。”
她突然攥住小桃的手,指甲幾乎掐進(jìn)對方血肉,“我要她們親眼看著自己的骨肉,被碾進(jìn)比萬骨坡更臟的泥里。”
“我姜菀寧,要讓他們?nèi)f劫不復(fù)。”
窗外驟起一陣疾風(fēng),吹得窗欞吱呀作響。
小桃突然撲通跪下,額頭重重磕在青磚上:“小姐若要拿命賭,小桃就陪著賭。只求您求您別真把身子糟蹋壞了。”
她顫抖著從懷中摸出個(gè)油紙包,里頭是曬干的桂圓肉,“今日去大廚房偷的,您夜里咳得厲害,含著這個(gè)能潤潤”
姜菀寧拈起一粒桂圓含進(jìn)唇間,甜味混著藥湯的苦,竟嘗不出滋味。
她將小桃拉起來,指尖輕輕拂過丫鬟滿臉的淚痕:“再忍忍,等三日后父親壽宴”
話音未落,廊下突然傳來腳步聲。
主仆二人對視一眼,小桃迅速將藥渣包進(jìn)帕子塞入袖中。
姜菀寧已軟軟伏在案上,青絲逶迤如瀑,單薄的脊背隨著咳嗽不住顫動,儼然是個(gè)病弱西子的模樣。
“二小姐可歇下了?”崔嬤嬤尖利的聲音刺破門簾。
小桃掀簾時(shí)特意將縫隙拉大些,好叫外頭人看清姜菀寧蒼白的臉色:“小姐剛服了王妃賞的補(bǔ)藥,正要歇呢。”
崔嬤嬤狐疑地掃視屋內(nèi),目光落在空藥碗上,鼻尖皺了皺。
姜菀寧適時(shí)嗆出一串咳,帕子上洇開星星點(diǎn)點(diǎn)的紅——那是她方才咬破舌尖的血。
老嬤嬤嫌惡地退后半步:“晦氣!明日記得把王妃賜的坐胎藥一滴不剩地喝了,若是膽敢耍花樣”
她陰惻惻地瞥向小桃。
“這丫頭的手指頭,可不夠剁三回的。”
崔嬤嬤的腳步聲漸漸湮滅在游廊盡頭,姜菀寧倏地直起身子,眼底病弱的霧氣散得干干凈凈。
她捻著帕子將唇畔血跡抹凈,指尖一勾掀開妝奩暗格,露出里頭半截褪色的紅綢肚兜——金線繡的鴛鴦早已脫了絲,卻仍能窺見當(dāng)年江南繡娘的絕技。
“小桃,去把我那件煙羅紗的罩衫找出來。”她將紅綢肚兜團(tuán)進(jìn)掌心,唇角揚(yáng)起狡黠的弧度,“再往西市買頂素面紗,要能透出影影綽綽的輪廓,卻叫人瞧不真切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