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活了
風像絕望的嗚咽,撕扯著我的頭發,也撕扯著我最后一點茍延殘喘的力氣。我站在天橋冰冷的邊緣,腳下是深淵般的車河,流淌著不屬于我的喧囂和光亮。跳下去,是不是就能結束這一切?
十八歲。我的成年禮,是律師公式化的通知,和兩張蓋著白布、散發著消毒水汽味的床。
他們說我是“幸運的女孩”,繼承了足夠揮霍半輩子的財產。
真可笑。
那筆沾著父母血肉的錢,此刻只讓我覺得更臟,像黏在皮膚上洗不掉的污穢,逼得我只想逃離。逃離這空蕩蕩的、散發著死亡氣息的“家”,逃離這虛偽閃爍、卻沒有一盞燈為我而留的城市霓虹。
口袋里的手機屏幕亮著,鎖屏照片上,爸媽的笑容燦爛得刺眼。那曾經的溫暖,如今成了淬毒的刀,一遍遍凌遲著我早已麻木的心臟。
活著?意義?全是狗屁。
閉上眼,身體向前傾斜。呼嘯的風灌滿衣袖,冰冷地擁抱著我,像死亡張開了懷抱。
“你也要跳下去嗎?”
聲音很輕,帶著孩童特有的稚嫩質地,卻像一根冰冷的針,猝不及防地扎穿呼嘯的風聲,刺進我混沌的意識里。
不是疑問。是平靜的陳述。一種與年齡極不相符的、令人心底發寒的平靜。
我猛地回頭。
天橋陰影最濃重的角落里,蜷縮著一個小小的身影。看起來不過七八歲,或者更小。單薄得像一片隨時會被風卷走的枯葉,裹在骯臟破爛、明顯大出好幾號的衣服里。臉上糊著干涸的泥垢和淚痕,昏黃路燈下,裸露的脖頸和手腕處,隱約可見青紫交錯的瘀傷。
最讓人心悸的,是他的眼睛。
空洞。死寂。像兩口吞噬了所有光線的枯井。然而在那深不見底的黑暗里,又似乎燃燒著兩簇幽暗的、近乎凝固的火焰。不是恐懼,不是哀求,而是一種……難以言喻的、冰冷的專注。他就那樣靜靜地、死死地盯著我,像在確認某種既定的軌跡,又像在無邊的黑暗里,終于瞥見了另一抹同樣沉淪的影子。
我皺緊眉,喉嚨干澀得發疼:“你……怎么在這里?”聲音沙啞得不像自己。
他沒有回答。只是把瘦小的身體更用力地往墻角的陰影里縮了縮,雙臂緊緊環抱住膝蓋,指關節因為過度用力而泛著慘白。
“我也沒地方去了。”他的聲音依舊很輕,像羽毛落地,卻帶著一種奇異的重量,沉沉地壓在我心上。“你要跳……那我陪你跳好了。”
語氣平靜無波。沒有撒嬌,沒有威脅,甚至沒有一絲情緒的起伏。只是在陳述一個他認為理所當然的事實,冰冷而篤定。
我的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緊縮著,泛起一陣酸澀的鈍痛,還夾雜著一絲莫名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