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驛站青石板搭成的公告牌前炸了鍋。
十張寫著女人名字,按著血紅指印的“放妻女戶單”被麻繩釘在硬木上,獵獵如旗。
“臭婆娘,爛褲襠也配單獨立戶?”
“反了,反了天了,騷貨們串通著要翻天。”
幾個沒了婆娘的流放犯人捶胸頓足,眼眶紅得要滴血。
守兵營方向突然奔來黑壓壓一片人,帶頭的是巡值隊長陳黑子,大嗓門劈開人堆:“讓開,讓老子瞧瞧,哪個小娘子單飛了?”
公告牌前瞬間讓出一塊地方。
陳黑子喘著粗氣擠到前排,污黑的指甲劃過“王玉蘭”的血印名冊:“這……這是李老蔫那個白凈婆娘?”他的眼珠子驟然閃光,“娘咧,細皮嫩肉的……立女戶了。”
人堆里猛地爆出粗嘎的狂笑:“陳黑子,你狗日的哈喇子淌腳面上了。”
“想婆娘想瘋了吧,女戶,懂不懂?人家飛上天了,自己賺工分過日子了。”
陳黑子不理哄笑,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瞪著名冊,猛地一擊掌“好啊,飛得好,省得被李老蔫那孬貨當驢使喚。”他鐵石一樣的巴掌“啪”地拍在公告牌上,“兄弟們,聽見沒,這幾個妹兒可是落了地的鳳凰,沒主兒的,各憑本事討媳婦啊。”
人群中爆發(fā)出劇烈的歡呼。
“對呀,立戶就是沒男人,能娶,能明媒正娶。”
“老子存了八十工分,夠換兩尺紅布了。”
“滾蛋,王玉蘭是俺同鄉(xiāng)妹子,俺先提親。”
流放漢們瞬間被潮水般的守兵們擠到外圍。
張尋叼著草桿戳謝云景:“主子……沈姑娘這招妙啊,您看那群餓狼,眼珠子都是綠的。”
謝云景負手立在風雪里,看著遠處公告牌下,一個守兵正指著女戶名冊對沈桃桃點頭哈腰:
“沈姑娘,俺……俺能賒塊花布不?俺娘說了,送花布是求親的老禮兒。”
沈桃桃抱著裝布的藤筐,虎牙在晨光里一閃:“行啊,賒一匹,再給人家盤個火炕當彩禮。”
守兵撲通跪在雪地上就磕頭:“謝沈姑娘,您是大菩薩。”
沈桃桃分完花布轉(zhuǎn)身,猝不及防地撞進謝云景深不見底的寒眸里。“咳,”她抹了把臉上不存在的薄汗,“謝爺覺得……我這‘立戶’的法子如何?”
他看著她晶亮的眼睛,終于知道昨夜聽到那番話時的怪異感在哪里了,“嗯。物以稀為貴,女人,理當……好生供著。”
沈桃桃拍了拍謝云景的肩膀,孺子可教也,然后轉(zhuǎn)身回家吃飯。
日頭剛偏西,風卷著碎雪粒子抽在臉上生疼。
沈桃桃搓著手跺著腳鉆進暖烘烘的堂屋,燉菜混著新蒸的饃饃的香氣撲鼻而來,肚子不爭氣地咕嚕作響。
何氏正佝僂著腰,在堂屋中間新盤的暖炕邊焦躁地轉(zhuǎn)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