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風
裹著胭脂與權力的腥氣
這座城不問他來時路
只問他
能跪多軟
就能站多高
在這里
情欲是淬毒的刀
恩寵是懸頸的繩
馬家父子將用最風流的姿態
赴這場最險的局
八月初一,晨光熹微。
北京。陜西會館左近的一處小院。
青磚墁地,老槐垂蔭。東方才現魚肚白,便有金線似的陽光穿過檐角,斜斜地落在西廂房的支摘窗上。院中井臺石欄沁著露水,墻角一叢玉簪花尚帶夜氣。窗紙透亮處,可見細塵浮動,恍若撒了一把金齏粉。
聽得遠處隱約傳來打餅子的木柝聲,混著胡同里賣杏仁茶的銅盞相擊,一聲遞著一聲,將京師的晨光漸漸敲得透亮起來。
正房里,紗帳內的玉城翻了個身,順著陽光來的方向睜開了眼。一個多月來的舟車勞頓,使得玉城不得不每早醒來先想一下自己此刻身處何處,今日要做什么。
想起來了!昨日傍晚時分,一行四人兩輛馬車終于抵京——
一輛車上是崔母帶著丫鬟——她們要來參加崔琰的婚禮。吉期定于九月十九,新娘子是當朝禮部尚書沈墨卿的嫡女沈清桐。一切皆緣于今科會試,身為副主考官,且同為陜西寒門學子出身的禮部尚書沈墨卿,對崔琰的人品風貌、才華學識青眼相加,并于殿試之后先下手為強,招攬為婿。
另一輛車上是玉城和俊臣——正是那白蘅之前心頭摯愛的貼身伺候,此番忍痛割愛派給玉城,一來出自二人多年的深厚交情,不忍玉城只身進京無人照顧;再者白蘅決定此番京城創業之舉,他也要軋上一腳,與玉城合力合股,因此俊臣也算是他的全權代表。
昨晚抵達之后,崔母安頓在隔壁的院子——那是崔琰現今租住的立足之所。兩母子一見面,先是哭后是笑,訴不盡的悲歡離合。好不容易都安頓好了,已是深夜。
實在等不到
嘆了兩口氣,翻了兩個身,耳聰目明的俊臣就來敲門了,伺候玉城起床梳洗。
剛剛伺弄好,晨起的茶才喝上一口,四寶和阿康就興高采烈地沖進來了!
房間的窗子都開著通風,腥澀的濃烈精味仍未散盡。四寶皺著眉頭嗅到了,狠狠地捏了玉城的手,怨道:“你不守婦道,是不是讓崔先生肏了?”
玉城不耐煩地甩開四寶的手,問道:“那邊兒的房都退了?你和阿康就住東廂房吧,俊臣住西廂房。你們趕快去把行李放下,收拾收拾,然后帶我出去吃早飯,快點!”
走出院門,太陽高高掛在陜西會館的灰瓦之上,胡同里四處騰起陣陣白氣。賣炸檜的老漢支起油鍋,面劑子滋啦一聲滑進滾油,炸得兩面金黃。那焦香混著隔壁攤的炒肝兒味兒——肥腸在鐵鍋里翻騰,勾著濃芡,伙計正往粗瓷碗里撒蒜末。
忽聽得梆梆聲響,是賣蒸餅的推著獨輪車過來,籠布里捂著蕎麥窩頭、棗豆黃糕。穿短打的腳夫們圍上去,銅錢往車板上一拍:兩個肉饅頭!掀開籠蓋時,白霧忽地模糊了晨光,只聽得見他們咬開包子時噗地一聲——里頭汪著豬油渣的湯汁。
胡同口傳來悠長的吆喝:杏——仁——茶哎——,擔子兩頭晃著銅壺和青瓷碗。穿直裰的讀書人正往會館去,順手買碗茶,就著驢打滾吃。那黃豆粉撲簌簌落在衣襟上,也顧不得撣。
這就是京城的煙火氣,這就是京城人的一日之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