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晚上,我送走了最后一個客人,伸了個懶腰,眼睛剛好瞟到墻上掛的時鐘,咦項羽怎么這么晚還沒回來?
“奇怪,羽哥呢?”我嘀咕著,看向正優雅擦拭錄音筆的許仙,“他今天不是跟你一起走的?說是去公園參加什么…‘古代冷兵器與現代力學原理在老年健身活動中的實踐應用’學術交流會?”
許仙推了推金絲眼鏡,鏡片反射著燈光:“正是。交流會在‘夕陽紅’活動中心舉辦,主題是探討‘霸王舉鼎’動作對提升老年群體核心肌群的生物力學有效性。按理說,九點就該結束了。”他看了看腕表,指針已逼近十點半,“確實有些遲了。”
“嗨!瞎操心!”劉邦不知從哪個角落又摸出半罐啤酒,哧溜喝了一口,臉上帶著促狹的笑,“咱們大個兒那是什么人物?力拔山兮氣蓋世!指不定是散會后,被哪個跳廣場舞的‘虞姬轉世’給纏住了,正探討‘暗能量雙人舞步’呢!人逢春天嘛,萬物復蘇,老樹開花也不是不可能……”
我和許仙不約而同地甩給他一個白眼。這老流氓,三句話不離下三路。
又等了約莫二十分鐘,店里的掛鐘滴答作響,一種莫名的不安像藤蔓般悄然爬上心頭。項羽雖然有時固執得讓人頭疼,但時間觀念極強,尤其涉及承諾(比如回來幫忙收拾),從不輕易爽約。
我放下抹布,正猶豫著要不要去公園方向看看,店門“哐當”一聲被撞開,一個人影踉踉蹌蹌、幾乎是滾了進來,正是白天還在跟項羽討論“能量場”的張大爺!
他臉色煞白,滿頭大汗,扶著門框大口喘氣,像是跑了馬拉松,聲音抖得不成樣子:“不…不好了!小…小項!項…項他…他…”
我心里咯噔一下,一個箭步沖過去扶住他:“張大爺!您慢點說!小項怎么了?!”
“被…被砸了!”張大爺指著外面,語無倫次,“天上掉東西!好大一聲!就在…就在‘幸福里’那棟爛尾樓邊上!小項…小項他當場就…就躺那兒不動了!腦袋…腦袋上全是血!嚇死我了!我叫了救護車!這會兒…這會兒怕是已經在醫院了!”
空氣瞬間凝固。劉邦手里的啤酒罐“啪嗒”掉在地上,金黃的液體汩汩流出,他也渾然不覺。許仙的錄音筆啪嗒一聲掉在桌上。
“哪家醫院?!”我幾乎是吼出來的。
“就…就近的市立第一醫院!急診!”張大爺驚魂未定。
“走!”我一把抓起外套和車鑰匙,許仙反應極快,立刻拿起手機和錄音筆跟上。劉邦也慌了神,手忙腳亂地往外跑,嘴里還念叨著:“媽的!媽的!真出事了!我就說日子太平常就有邪性……”
市立第一醫院急診科的燈光慘白刺眼。項羽高大的身軀躺在狹窄的移動病床上,顯得格外局促。
他雙目緊閉,臉色灰敗,頭上纏著厚厚的滲血的繃帶,手臂上扎著輸液針管,連接著旁邊冰冷的監護儀器,發出單調而規律的“嘀嘀”聲。醫生說情況比較嚴重,中度顱腦損傷,伴有顱內出血,需要嚴密觀察,能否醒來、醒來后情況如何都是未知數。
我和許仙、劉邦輪流守著。消毒水的味道冰冷地鉆進鼻腔,代替了店里熟悉的煙火氣。
劉邦在走廊里煩躁地踱步,低聲咒罵著該死的意外和高空拋物的混蛋。許仙則顯得異常冷靜,除了照顧項羽,就是不停地打電話、發信息,似乎在動用他所有關系調查那棟“幸福里”爛尾樓和周邊情況。
時間像凝固的鉛塊,沉重地拖過兩天兩夜。就在我眼皮沉重得快要撐不住時,病床上傳來一聲極其微弱、沙啞的呻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