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得把話說清楚。
我抹了把臉,把殘留的酒意徹底驅(qū)散,換上一副“老子很認真”的表情,直接對著劉邦開炮:“老劉,咱倆也別繞彎子了。你剛才套我話,我不計較。但我得跟你說明白?!?/p>
我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這間寒酸的小破店:“神仙?成仙?長生不老?你問我?我特么就是個剛創(chuàng)業(yè)、快破產(chǎn)的小心理醫(yī)生!不對,還算不上醫(yī)生在遇到許仙和朱棣那老家伙,還有你倆之前,我連鬼都不信!堅定的唯物主義者!懂嗎?掃廁所的大媽跟我聊輪回轉(zhuǎn)世我都當笑話聽!”
劉邦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腫眼泡里的精光閃爍不定,似乎在判斷我話里的真假和分量。
“所以,”我加重語氣,斬釘截鐵,“別在我身上找什么線索!也別對我抱什么成仙的幻想!我這兒不是南天門辦事處!你要想待這兒養(yǎng)傷,行,看在錢的份上,地方有!你要覺得沒希望,想走,門在那邊,慢走不送!”
我頓了頓,臉上露出極其無賴的笑容,拍了拍裝著那幾萬塊錢的口袋,“不過,錢不退!這算我的精神損失費、場地占用費、外加被你套話的智商補償費!合理吧?”
劉邦被我這一套組合拳打得有點懵,他張了張嘴,似乎想反駁什么“智商補償費”,但看我那副“錢進了我口袋就是我的”的滾刀肉表情,最終還是把話咽了回去,訕訕地扯了扯嘴角:“行…行吧…小李子你夠狠…老子認栽…”
“我說了,叫我李安如,什么小李子的,跟公公似的!”
搞定一個。我松了口氣,隨即更大的煩惱涌上心頭。我煩躁地抓了把頭發(fā),看向隔間的方向,聲音都帶著愁苦:“現(xiàn)在最麻煩的是住屋里頭那位爺!怎么跟他說?告訴他,這破地方根本沒法送他回秦末?沒法讓他砍你的腦袋?沒法讓他改寫歷史救虞姬?我怕他知道了,當場就把我這店拆了,順便把我當點心給嚼了!”
我眼珠一轉(zhuǎn),目光落在劉邦身上,臉上堆起極其虛偽的、帶著慫恿的笑容:“誒,老劉!你看,這事兒吧…解鈴還須系鈴人!你倆是老冤家了,你去跟他說?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畢竟你倆當年還結(jié)拜過呢不是?說不定……”
我話還沒說完,劉邦就像被踩了尾巴的貓,“噌”地一下從沙發(fā)上彈了起來,牽動傷口疼得齜牙咧嘴,腦袋搖得跟高速旋轉(zhuǎn)的撥浪鼓一樣,兩只腫眼泡里充滿了驚恐和抗拒!
“不去!打死老子也不去!”他聲音都劈了,“跟項籍動之以情?曉之以理?你這小太監(jiān)特么是想讓老子再死一次是吧?!還結(jié)拜?呸!鴻門宴之后老子跟他就是不死不休!他看見老子這張臉,腦子里就只剩下‘剁了’倆字!”
他指指自己腫成豬頭的臉,“你看!這就是動之以情的后果!還曉之以理?他項籍講道理的時候,那都是在琢磨怎么把你埋了!”
劉邦把頭搖得更堅決了,幾乎要晃出殘影:“老子告訴你!就算老子這輩子窩在這破地方當不成神仙,就算天天啃窩頭咸菜!老子也絕不去觸那個莽夫的霉頭!要去你去!別拉老子墊背!”
看著他這副慫包樣,我最后一點指望也破滅了。我長長地、充滿絕望地嘆了口氣,像條被抽了筋的魚,癱回椅子上。
“唉……”
“唉……”
我和劉邦,一個愁眉苦臉想著怎么應付活火山,一個鼻青臉腫捂著傷處怕得要死,相顧無言,唯有嘆息連連。
小破店里只剩下墻上掛鐘“咔噠咔噠”的走時聲,以及劉邦偶爾因為疼痛發(fā)出的抽氣聲,氣氛沉重得能擰出水來。
時間就在這種壓抑的沉默中一點點流逝。窗外的天色漸漸暗沉下來,城市的霓虹燈光透過玻璃門,在地板上投下變幻的光影。
“吱呀——”
一聲輕微的門軸轉(zhuǎn)動聲,打破了死寂。
我和劉邦幾乎是同時一個激靈,像受驚的兔子一樣,猛地扭頭看向門口!
沉重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帶著一種特有的、仿佛能踩碎地磚的韻律感。
門被推開。
項羽高大的身影出現(xiàn)在門口,擋住了外面大半的光線。他回來了。
他依舊穿著那件緊繃的“奮斗”文化衫,外面隨意披著我給他買的廉價工裝外套。公園的冷風似乎吹散了他下午離開時的狂暴怒火,但并未吹散他身上那股沉甸甸的、如同鉛塊般的低氣壓和生人勿近的煞氣。他的臉色依舊鐵青,眉頭緊鎖,眼神像結(jié)了冰的深潭,冰冷而沉寂。
他看也沒看癱在沙發(fā)上、努力把自己縮成一團、恨不得原地隱形的劉邦,仿佛那只是一團礙眼的空氣。他的目光,如同實質(zhì)的冰錐,直接越過劉邦,釘在了我身上。
那眼神,沒有下午的狂暴殺意,卻帶著一種更深沉、更壓抑的審視和…一種難以言喻的沉重感??吹梦液箢i窩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他就這樣站在門口,像一尊沉默的煞神雕塑,一動不動。店里的空氣仿佛瞬間被抽干了,連呼吸都變得困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