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吊燈將宴會廳烘得暖融融,卻烘不熱餐桌上蔓延的寒意。十二盞鎏金燭臺托著搖曳的火焰,在巴洛克風格的穹頂投下詭譎的陰影。二姨夾著油亮的海參放進我碗里,指甲上的翡翠戒指硌得瓷碗作響,那抹深綠在燭光下泛著冷幽幽的光:沉舟這么有本事,幫你表弟進顧氏不過一句話的事吧?她語調親昵得像是在說家常,眼角的余光卻瞟向主位上神色莫測的顧老爺子,腕間三串翡翠珠鏈隨著動作相撞,發出細碎的脆響。
我剛要開口,顧沉舟的刀叉已經重重落在骨瓷盤上,濺起的醬汁在白色桌布上洇出暗紅的花。銀質餐具碰撞的脆響驚得在座眾人手中的酒杯都微微發顫,高腳杯里的紅酒晃出危險的波紋。顧氏hr最近在徹查裙帶關系,他慢條斯理地擦拭唇角,純白餐巾上暈開的紅酒漬像道未愈的傷口,二姨若是感興趣,我可以安排筆試——不過能力不足的人,我向來不留情面。他說最后一句話時,特意將刀叉平行擺成凌厲的十字,刀刃折射的冷光恰好掃過二姨表弟煞白的臉。
空氣瞬間凝固。二姨臉上的笑僵成塑料面具,精心描過的眉峰因惱怒微微抽搐。她身旁的表弟攥著酒杯的指節發白,杯壁凝結的水珠順著他顫抖的指尖滑落,在桌布上暈染出深色的痕跡,像極了此刻他狼狽的處境。顧老爺子端著茶盞的手頓了頓,渾濁的目光在我和顧沉舟之間來回掃視,喉間發出意味深長的哼聲,檀木茶托與瓷杯相碰,發出清脆的警示。
都是一家人,談什么公事。舅媽笑著打圓場,珍珠耳墜隨著動作輕輕搖晃,卻掩不住眼底的幸災樂禍,小薇啊,你給沉舟盛碗湯,這道佛跳墻煨了整整八個小時。她話音未落,我已經感受到無數道視線如芒在背——有二姨的怨毒,表弟的嫉恨,還有老爺子探究的目光,像細密的蛛絲將我層層纏繞。水晶吊燈突然閃爍了兩下,陰影在眾人臉上明滅不定,仿佛預示著即將爆發的暗涌。
顧沉舟忽然將骨瓷碗推到我面前,修長的手指叩了叩碗沿。這動作看似隨意,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壓迫感。我舀湯時,湯匙碰撞碗壁的聲音在寂靜的宴會廳格外清晰。滾燙的湯汁還未入口,二姨突然尖著嗓子笑道:到底是鄉下丫頭,喝湯都不會用調羹。她涂著艷麗甲油的手指指向我,腕間的翡翠珠鏈嘩啦作響,沉舟,你可得好好教教
夠了。顧沉舟的聲音冷得能結霜。他忽然起身,西裝下擺掃過餐桌,帶得酒杯里的紅酒輕輕搖晃。眾人的目光隨著他繞到我身后,當他骨節分明的手覆上我握著湯匙的手時,整個宴會廳陷入詭異的死寂。水晶吊燈折射的光斑落在他手背的青筋上,隨著動作微微跳動。持匙時手腕要穩。他的呼吸掃過我耳畔,聲音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正如管理公司,切忌浮躁。他的手指輕輕調整我的握姿,袖口露出的定制袖扣刻著顧氏家徽,在燈光下泛著冷硬的光澤。
他手把手教我喝湯的動作優雅而刻意,像在眾人面前展示一件精心雕琢的藝術品。我能感受到他掌心傳來的溫度,以及隱藏在溫柔表象下的警告。二姨的臉色由紅轉白,而顧老爺子擱下茶盞的動作重得讓杯碟發出悶響,茶盞里的普洱濺出幾滴,在描金桌布上暈開深色的印記。
都吃好了?老爺子突然開口,渾濁的目光掃過記桌佳肴,紅木太師椅因他的動作發出吱呀聲響,既然談公事,那就說說季度財報。他蒼老的手指點向顧沉舟,指節上的翡翠扳指與桌面相碰,發出玉石特有的清響,沉舟,聽說你要裁撤城西項目組?
宴會廳的氣氛瞬間劍拔弩張。顧沉舟松開我的手,回到座位時順手將沾了醬汁的桌布扯下,動作行云流水卻暗藏鋒芒。潔白的桌布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精準地落在服務生托著的銀盤里。是該清理蛀蟲了。他端起紅酒杯輕抿,目光意味深長地掃過二姨臉色煞白的丈夫——那位正分管城西項目的副總,紅酒在杯中晃出妖冶的血色,有些老鼠在糧倉啃得太久,總該付出代價。他說這話時,窗外突然炸響一聲驚雷,豆大的雨點砸在彩繪玻璃上,將眾人扭曲的表情映得支離破碎,宛如一幅荒誕的浮世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