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州天
“辛宅檐,墨州天,拆骨啖肉活神仙!”
清脆的童謠從山腳下的稻田里傳出,前幾日剛剛割了稻子,幾個小孩正學著大人的樣子,撿拾散落的稻穗。
西南的初夏,歷來是梅雨接著南風,攏共不會有幾日晴。
今年卻一反常態,連著數月都不見雨水。農田枯死,哪怕農戶拼了命從山里挑水灌溉,稻谷還是有大半的空殼。
絕收,就意味著農戶們交不起稅糧,更別說還有佃金。
墨州境內,大半的良田都被辛家強行買走,再租佃戶種糧。農人們踩在原本就該屬于他們的田地上,種出的糧食卻要上交一半,交不出,就得被關進衙門里。
那里頭的刑罰……讓人想死都難!大家只能另想辦法填上窟窿。
幸而靜山盛產藥材,也算是一點補貼。
正逢藥商來收藥的日子,不少農戶都背著竹簍,等在山下這座唯一的茶寮里。
其中有個上了歲數的,皮包骨的身子,面容枯槁,躬著背猛咳了幾聲,聽著就像是將死的樹木,在倒下時一點點斷裂的嘶鳴。
旁邊幾人為他拍背順氣。
“老劉頭,你可要撐住啊,你家孫兒還指著你呢。”
老劉頭來不及擦掉嘴邊的血,先抹了把淚。
“苦啊……我孫兒苦啊,娘被辛家人霸占了,爹又被活活……”
他顫巍巍指向頭頂,雙眼通紅,緊咬的牙縫中滲著血,極沙啞的嗓音如同一把銹鈍的鋸子,割著眾人的耳膜。
“好一個辛家,拆的是百姓骨,啖的是黎民肉,就連那老天爺,被辛家的青紗帳給蒙了眼!”
幾人皆是神色哀愴,但還是連忙捂住了老劉頭的嘴。
“可不敢這么說!就算為了你孫兒,忍著吧……”
面前的桌上忽然多了一壺茶,一個十八九歲的小娘子微微垂眸,眉間的悲色比那幾個漢子都濃。
“喝點吧,人總得活下去的。”
她一頭青絲只用木釵綰著,穿的是最便宜的麻布衫子,袖子卷起,露出的臂膀并不白皙,雙手更是粗糲得不像她這個年紀的。
她是這茶寮的老板娘,沒人知道她的來歷,兩年前突然來了這兒,身邊也沒個父母兄弟。
最初有些男人見她一介孤女,偷偷占她便宜,險些被折了手。幾個性子橫的想趁夜報復,都被打得下不來床。
他們說這小娘子下手都是殺招,像是有真功夫的,再加上大家都指著在茶寮里賣藥,便不敢再招惹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