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債’?
這三個字像三道驚雷,在慕卿潯的腦海中炸開,將她原本就搖搖欲墜的鎮定徹底劈碎。她整個人都僵住了,思維仿佛被凍結,無法理解他話語中那份理所當然的邏輯。
“謝公子,你在說什么?”她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言語能力,卻干澀得像是砂紙在摩擦,“我替你挨刀?你我……何時有了這筆賬?”
“就在你替江遇擋下匕首的那一刻。”謝緒凌的回答快得不留一絲空隙,仿佛早已在心中演練過千百遍。“我的意識在你的身體里,那一刀,本是為我而來。你,慕卿潯,用你的血肉,護了我的周全。這難道不是一筆債?”
他的論調荒謬至極,卻又帶著一種不容辯駁的強勢。
慕卿潯只覺得一陣暈眩。她下意識地向后退了一步,想要拉開距離,想要逃離這間屋子,逃離他那雙能洞悉一切的眼。
“這太荒唐了……”她喃喃自語,“當時是你……是你控制著我的身體……”
“是我,也不是我。”謝緒凌打斷她,身體又向前傾了幾分。他身上的藥草味混雜著一種獨屬于他的、冷冽的氣息,蠻橫地侵占了她周圍的空氣。“意志是我的,但承受痛苦的,是你。流血的,是你。留下傷疤的,也是你。慕卿潯,你敢說,這筆賬,我們能清?”
他每說一句,慕卿潯就后退一步。她的心跳得又快又亂,像一只被困在籠中的鳥,瘋狂地撞擊著胸腔。
他到底想做什么?用這樣一筆憑空捏造的“債”,將她捆住?為什么?交易已經完成,他大仇得報,她父親的冤屈也即將昭雪,他們本該銀貨兩訖,一別兩寬。
退無可退。
她的腳后跟撞到了什么硬物。
“哐當——嘩啦!”
身后藥架上的瓶瓶罐罐,應聲而倒,在寂靜的房間里發出一連串刺耳的碎裂聲。青白色的瓷片和深褐色的藥粉灑了一地,狼藉不堪。
這突如其來的巨響,像一盆冷水,將她混亂的思緒澆得一個激靈。
也就在此時,房門被人猛地從外面推開。
“怎么回事?”江遇手按腰間佩刀,大步跨了進來,臉上滿是警惕。
他一眼就看到了屋內的情形:謝緒凌半坐在床上,神色晦暗不明;而慕卿潯則失魂落魄地站在一地碎片旁,臉色蒼白如紙。兩人之間的氣氛,緊繃得像一根隨時會斷裂的弦。
江遇的動作頓了一下。他不是蠢人,瞬間就察覺到這兩人之間絕非“藥碎了”這么簡單。
他沒有追問,而是先快步走到慕卿潯身邊,垂頭檢視:“慕小姐,可有受傷?有沒有被碎瓷劃到?”
他的關切,像一道暖流,讓慕卿潯緊繃的神經稍微松懈了一點。她搖了搖頭,勉強開口:“我無事,只是一時失神,不小心撞倒了藥架。”
“無事便好。”江遇點點頭,然后才轉向床榻上的謝緒凌,抱拳道,“將軍,北境遞來八百里加急軍報,事關重大,需您立刻定奪。”
他說話的語速很快,刻意將“八百里加急”和“事關重大”幾個字咬得很重,成功地將房間里那種令人窒息的私密氛圍,強行拉回到了公事公辦的軌道上。
謝緒凌沒有立刻回應。他的注意力還鎖在慕卿潯身上,那份壓迫感并未因江遇的闖入而有絲毫減弱。
慕卿潯抓住了這個空隙。這就像是溺水之人,忽然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
“既然謝公子有軍務要忙,那小女便不多打擾了。”她飛快地福了福身,語氣是前所未有的倉促和疏離,“告辭。”
說完,她甚至不敢去看謝緒凌的反應,幾乎是逃也似的,轉身快步走出了房間,那背影,帶著幾分倉皇的狼狽。
門被重新合上,隔絕了內外。
江遇站在原地,看著一地的狼藉,又看了看床上沉默不語的摯友,終究還是沒忍住,低聲問:“緒凌,你和慕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