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心殿內,寂靜得能聽見塵埃落下的聲音。
慕卿潯站在殿中央,看著那張沉香木榻上靜靜躺著的人。那是他的身體,謝緒凌的肉身。面色如常,呼吸平穩,卻像一尊沒有靈魂的玉像,透著死氣。
他走過去,伸手探了探自己肉身的脈搏。平穩,卻過于平穩,像一潭死水,沒有半分生機漣漪。這具屬于慕卿潯的身體,在靠近那玉像時,本能地產生了一絲抗拒,心跳微微加快。
他收回手,疲憊地坐到一旁的軟榻上。這幾日,他幾乎翻遍了宮中所有關于“神魂”的孤本古籍,也召見過太醫院所有資歷最老的太醫。
“小姐,太醫院的林院判來了。”青禾在門外輕聲稟報。
“讓他進來。”他應道,聲音平直。
林院判是個年過六旬的老者,一身官服,神情嚴肅,帶著一股屬于杏林權威的傲慢。他身后跟著兩名年輕的太醫,手里捧著藥箱和脈枕。
“慕小姐,”林院判略一拱手,算是行了禮,視線卻直接越過她,落在了榻上的人身上,“下官奉命每日為國師大人請脈。”
慕卿潯沒有起身,只是抬眼看他:“情況如何?”
林院判上前,仔細診了脈,又翻看了眼皮,最后搖了搖頭。“回小姐的話,國師大人脈象平穩,氣血無礙,從醫理上說,并無任何病癥。”
他的言下之意很明顯:我們治病,不治“邪”。
“所以,林院判也認為,國師大人只是睡著了?”慕卿潯的語氣聽不出情緒。
林院判眉頭一皺,覺得這黃毛丫頭的話帶著刺。“慕小姐,醫術有其邊界。神魂之事,虛無縹緲。下官能做的,便是用金針固本培元,確保國師大人龍體康健,靜待他自行醒來。”
“自行醒來?”慕卿潯重復了一遍,聲音里透出幾分冷意,“若是他永遠不醒呢?”
“那便是天命!”林院判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不容置喙的武斷,“我等凡人,豈能逆天而行?慕小姐年輕,不知天高地厚,尋些民間偏方來此嘗試,若是擾了國師大人的清靜,這責任誰來承擔?”
他顯然是指前幾日慕卿潯命人去尋的一些安魂草和民間法器。
“林院判,”慕卿潯緩緩站起身,走到他面前,那雙杏眼里的平靜,竟讓見慣了風浪的老太醫感到一絲壓力,“你口中的‘天命’,在我看來,不過是無能為力的借口。你所謂的‘醫理’,也只是你認知范圍內的東西罷了。”
他頓了頓,繼續說:“你只知固本培元,卻不知此舉如同給一個漏水的瓶子不斷加水,毫無用處。他的魂魄不在體內,你固的,是誰的本?培的,又是誰的元?”
林院判被這番話問得臉色漲紅,他行醫一生,何曾被一個少女如此質問。
“你……你一派胡言!”他拂袖,怒道,“下官職責在身,恕不奉陪!我們走!”
看著林院判氣沖沖離去的背影,慕卿潯并未阻攔。他只是感到一陣更深的疲憊。與這些凡夫俗子爭辯,毫無意義,只會消耗他本就不多的精神力。
體內的排異感再次涌上,伴隨著一陣尖銳的刺痛,是慕卿潯殘存的意識在對他的控制表達不滿。他扶住桌角,閉上眼,強行將那股躁動壓下去。
不能再等了。
醫術無用,偏方無效。答案,只能從謝緒凌自己身上找。
他轉身,走進了與寢殿相連的書房。這里是謝緒凌平日處理公務和研究陣法的地方。書架上排滿了各類典籍,從經史子集到堪輿陣法,無所不包。
他需要找到關于離魂陣的記載,或是任何可能逆轉陣法的線索。
他開始一本一本地翻閱。時間在指尖的書頁翻動中流逝,從清晨到日暮。青禾幾次送來餐食,都被他揮退。
這具身體的饑餓感和疲憊感越來越強,但他不敢停下。他有一種強烈的預感,自己正在被“消化”,時間拖得越久,他作為謝緒凌的獨立意識就會越模糊。
書架上的書都翻遍了,一無所獲。關于離魂陣的記載,竟片語也無。仿佛那個讓他陷入絕境的陣法,從未存在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