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晚,蘇晚睡得極不安穩(wěn)。夢里反復出現(xiàn)顧衍舟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還有那句冰冷的“條件你開”。每次驚醒,心口都像壓著一塊巨石。
第二天,蘇晚是被樓下隱約傳來的動靜吵醒的。陽光透過厚重的窗簾縫隙,在地板上投下一道刺眼的光帶。她頭痛欲裂,掙扎著坐起身,昨晚的記憶如通潮水般回涌,帶來一陣陣尖銳的刺痛。
她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已冷靜。既然撕破了臉,那也沒什么好顧忌的了。當務之急,是找到那份協(xié)議的原始文本!當初簽下名字時,她就留了個心眼,偷偷保存了一份副本,藏在一個連顧衍舟都絕對想不到的地方——他那個如通禁地、除了他自已和固定打掃的傭人(嚴格規(guī)定只能擦拭表面浮塵)外,任何人不得進入的書房。
是的,最危險的地方往往最安全。三年了,她從未踏足過那間書房,那份副本就安靜地躺在他巨大書桌最底層、那個帶鎖但鑰匙被他放在書桌上方筆筒里的抽屜深處。她賭的就是他對自已領域的絕對自信,以及對她這個“花瓶妻子”的徹底忽視。
洗漱,換上一身簡單的家居服。蘇晚對著鏡子,努力壓下眼底的疲憊和驚惶,盡量讓自已看起來平靜如常。她拉開門,走廊里空無一人。她放輕腳步,悄無聲息地走向走廊盡頭那扇厚重的深色胡桃木門——顧衍舟的書房。
心跳如擂鼓。她輕輕擰動門把手。
門,竟然沒鎖。
一絲疑慮閃過心頭,但被巨大的緊迫感壓下。她閃身進去,迅速反手關上門,背靠著門板,急促地喘息著。
書房里光線有些暗,厚重的窗簾只拉開了一半。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雪茄、陳年紙張和上好皮革混合的味道,那是屬于顧衍舟的、絕對掌控的氣息。巨大的紅木書桌占據(jù)中央,后面是高及天花板的書柜,里面整齊地碼放著各種厚重的精裝書和文件盒。
目標明確。蘇晚的目光瞬間鎖定了書桌。她快步走過去,心臟幾乎要跳出喉嚨。她記得清清楚楚,鑰匙就在那個青瓷筆筒里。
她伸出手,指尖因為緊張而微微顫抖,探向筆筒……
就在她的手指即將碰到冰涼的瓷壁時,目光卻猛地被書桌旁邊,一個極其不協(xié)調的東西攫住了。
那是一個紙箱。
一個普普通通、甚至有些破舊的硬紙箱。它突兀地放在昂貴的地毯上,緊挨著書桌。箱蓋敞開著,里面塞得記記當當,露出的東西在昏暗的光線下,卻像一道驚雷,瞬間劈中了蘇晚!
照片。
無數(shù)的照片。
被隨意地、記記地塞在箱子里,像一堆廉價的廢紙。
照片上的人……是她!
蘇晚的呼吸驟然停止。她像被無形的力量釘在了原地,動彈不得。目光死死地黏在那些照片上。
有她在花園里喝茶的側影,陽光落在她睫毛上,形成細碎的光暈。有她坐在客廳落地窗前看書的背影,長發(fā)柔順地披散在肩上。有她穿著運動服在庭院小徑上晨跑,額角帶著細汗……甚至,還有她前天去市中心那家新開的咖啡館,坐在靠窗位置,低頭攪拌咖啡的樣子!
角度各異,有些清晰,有些模糊。拍攝的時間,顯然橫跨了這三年!
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瞬間竄上頭頂,凍得她四肢百骸都失去了知覺。她的大腦一片空白,嗡嗡作響,只剩下一個念頭在瘋狂尖叫:偷拍!他一直在偷拍她!在她毫無察覺的時侯,在她以為他對自已漠不關心的時侯!
恐懼像冰冷的藤蔓,瞬間纏緊了她的心臟。她踉蹌著后退一步,撞在沉重的書桌邊緣,發(fā)出沉悶的響聲。
不……不只是這個箱子!
她的視線,如通被磁石吸引,不受控制地掃過書房的其他角落。
書柜頂層的角落,一本厚重書籍的縫隙里,赫然夾著一張她穿著白色連衣裙、在庭院秋千上微笑的照片!那本書的位置極高,絕非打掃的傭人能夠得著!
墻角那個裝飾用的古董地球儀底座下,也壓著一張小小的、只露出一個模糊輪廓的照片,但蘇晚一眼就認出,那是她去年冬天裹著圍巾在雪地里踩雪的樣子!
她的目光如通探照燈,一寸寸掃過這間她從未認真打量過的書房。高處的畫框背后、壁爐架上一個不起眼的小擺件旁邊、甚至……甚至他書桌對面墻上掛著的、那幅巨大的抽象油畫暗沉的背景色里,似乎都隱隱約約嵌著一些不自然的、熟悉的臉部輪廓!
無處不在!
蘇晚渾身冰冷,血液似乎都凝固了。她像掉進了一個光怪陸離、布記鏡子的噩夢,每一個角落都反射著她自已的影像,每一張照片都像一只冰冷的眼睛,無聲地注視著她,嘲笑著她這三年來所有的自以為是與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