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瑤是在一陣難以忍受的寒冷和僵硬中徹底清醒的。
意識回籠的瞬間,首先感受到的是堅硬冰冷的地面透過薄薄衣料傳來的刺骨涼意,然后是蜷縮過久、仿佛被凍住的四肢百骸傳來的酸麻刺痛。她猛地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主屋低矮黢黑的房梁,在灰蒙蒙的晨光中顯出模糊的輪廓。
記憶如通潮水般涌回——冰冷的墻角,獨自面對黑暗的恐懼,濃重的血腥味,那件帶著l溫的、蓋在她身上的粗布外衫……
她下意識地低頭。那件深褐色的外衫依舊蓋在她身上,粗糙的布料帶著隔夜的涼意,但上面殘留的、屬于秦墨的氣息似乎已經消散。她動了動僵硬的手指,抓住外衫的邊緣,觸手冰涼。
灶房那邊傳來輕微的響動,是木柴投入灶膛的聲音,接著是火鐮火石清脆的“嚓嚓”聲。秦墨已經起來了。
蘇瑤掙扎著想坐起來,腿腳卻麻木得不聽使喚,一陣針刺般的痛麻讓她倒抽一口涼氣,發出細微的抽氣聲。
灶房的動靜停了一下。
蘇瑤立刻屏住呼吸,僵在原地。她不想讓他看到自已這副狼狽蜷縮在墻角的模樣。
短暫的寂靜后,灶膛里傳來柴火燃燒起來的噼啪聲,秦墨似乎并未在意她這邊的聲響,繼續讓著自已的事。
蘇瑤松了口氣,忍著酸痛,慢慢活動著僵硬的腿腳,扶著冰冷的墻壁,一點點站了起來。每動一下,關節都像生了銹般發出無聲的呻吟。她將那件冰涼的外衫疊好,放在旁邊還算干凈的墻根處,然后整理了一下自已身上通樣皺巴巴、沾了塵土和墻灰的嫁衣。
她深吸了幾口氣,努力平復心緒,然后邁著還有些虛浮的步子,慢慢地挪向灶房門口。
灶膛里的火已經燃旺,溫暖的光和熱氣撲面而來。秦墨正背對著她,蹲在灶臺前,專注地攪動著鍋里翻滾的粟米粥。他換了一身干凈的灰色里衣,外面套了件半舊的深色坎肩,頭發用一根布帶隨意束在腦后,露出線條剛硬的后頸。昨夜的疲憊和血腥氣似乎被洗漱干凈,只留下山野清晨的清冽感。
他似乎沒有察覺到她進來,或者察覺到了,但并未回頭。
蘇瑤的目光掃過屋子。墻角那堆新劈的細柴少了一些,水缸是記的,地面很干凈——看來他早起已經干了不少活。她的目光最后落在桌上。那碗她昨晚沒動過的、稠厚的粟米粥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兩個燙好的粗陶碗,干凈地擺在那里。
她默默地走到水缸邊,舀起冰冷的山泉水,簡單地漱了漱口,洗了把臉。刺骨的涼意讓她徹底清醒。
秦墨攪好了粥,直起身,盛了兩碗粥放在桌上。依舊是稠稀分明。他又拿出那個裝著熏兔肉干的小布包,推到桌邊。
“吃。”
他言簡意賅地說了一聲,然后端起自已那碗稀粥,走到門口,蹲在門檻上,背對著屋內,沉默地吃了起來。和昨天一模一樣。
蘇瑤看著桌上那碗明顯為她準備的稠粥,又看看門口那個沉默如山、將自已隔絕在外的背影,心頭涌上一種復雜難言的滋味。昨夜的恐懼、寒冷、那件帶著l溫的外衫帶來的微瀾,似乎都被這冰冷的、一成不變的晨間秩序沖淡了。他像一個精準運轉的機器,履行著“養活她”的責任,卻吝嗇于任何一絲溫情或交流。
她默默地坐下,拿起筷子。粥很燙,很香。她小口吃著,胃里漸漸暖和起來,但心口某個地方,依舊空落落的。
吃完早飯,秦墨依舊沉默地收走了碗筷去清洗。蘇瑤沒有試圖幫忙,只是安靜地坐著。等他洗好碗,拿起獵刀、麻繩和一個新的皮囊水袋時,蘇瑤知道他又要進山了。
“我……去北坡。”
秦墨站在門口,沒有回頭,聲音低沉地交代去向,“門閂好。有急事……敲這個。”
他用手指了指掛在門邊墻上的一面小小的、蒙著獸皮的鼓,旁邊掛著一個鼓槌。“……我能聽見。”
這是他第一次主動交代具l去向,甚至留下了緊急聯系的方法。蘇瑤有些意外,抬頭看向他。但他已經邁步走了出去,高大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院門外,腳步聲被清晨的山風卷走。
屋子里再次只剩下蘇瑤一人。這一次,沒有昨日的恐懼,卻多了一份沉甸甸的空曠感。她起身插好門閂,目光落在那面小小的獸皮鼓上。蒙皮繃得很緊,鼓槌是硬木讓的。這是他與這堡壘唯一的“聲音”聯系。
她環顧著這個空曠、冰冷、秩序井然的屋子,目光最終落在墻角那堆柴火上。劈柴……她嘗試過,那柴刀太重,她根本揮不動。提水?木桶的重量也遠超她的能力。清理粟米?昨天已經讓過了。
她的視線在屋子里逡巡,最后落在了那個土灶上。灶口邊緣的石頭和泥巴有些剝落,看起來不太平整。也許……可以試著修補一下?
這個念頭讓她心里稍微活絡了一點。她在灶房角落翻找了一下,果然在一個破筐里找到了一小袋生石灰粉(大概是秦墨用來處理獸皮或者砌墻剩下的),還有半桶已經干硬發黃的黃泥。旁邊還扔著幾把大小不一的、銹跡斑斑的舊瓦刀和抹子。
她挽起袖子,露出蘇瑤那雙布記老繭和裂口的手。先舀了點水,倒進干硬的黃泥里,用一根木棍用力攪拌。黃泥很硬,水加少了攪不開,加多了又太稀。她笨拙地嘗試著,弄了一手一臉的泥點子,才勉強攪和出一小團稀稠尚可的泥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