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意傾張了張嘴,一個安慰的音節都還沒來得及吐出來,她又開口了:
“你會想媽媽嗎?我媽媽說長大以后就要一個人住,不能跟爸爸媽媽待在一起,你也是嗎?那你一個人睡覺的時候會不會想她?”
岑意傾想說她其實不是一個人睡覺來著。
溫溫是個小孩,但她也不想說謊騙她,在心里措辭了許久,用一個相對容易被理解的說法回答她:
“我媽媽工作很忙,所以我很小就一個人睡覺上學了,我不想讓她太累。”
真要論起來這話半真半假,不是“不想”,是她不敢讓岑瑤太累。
岑瑤其實是動過心思想扔掉她的,把她一個人留在公交站,說要給她買棒棒糖,然后一走了之。
岑意傾等了很久,等到面前過了十幾班公交車,連灑水車都經過了兩輪,岑瑤都沒有回來。
但好在她能認得路,自己摸回家了。
岑瑤看著安然無恙回來的她,面上寫滿了錯愕。
那時的岑意傾還沒學會看人臉色,只是很驕傲地告訴她“因為媽媽一直讓我自己回家,所以我記得路”。
但岑瑤聽完就大哭起來。
她要到很久以后才能理解岑瑤的眼淚代表著什么。
“你怎么了?”溫溫聽見抽泣聲,伸手去摸她的臉,摸到涼涼的液體,小心地用手擦掉。
和小普安慰逃跑失敗的佟嘉一樣,溫溫像小大人似的抱著岑意傾,回憶著媽媽哄她的樣子,“不哭不哭,有我在呢,我一直陪著你。”
岑意傾心里翻涌起一種奇異的充盈感,像是淋了一路雨凍得戰栗后突然洗了個熱水澡,每個毛孔都叫囂著溫暖。
啊,被小孩照顧,好幸福。
她止住眼淚,一直纏繞著她的死結在這一刻仿佛被抽絲剝繭。溫溫的小手還摸著她的臉,軟軟的,像棉花。
她好像突然理解了佟嘉為什么要帶走小普,不僅是帶走曾經的自己,也是帶走唯一愿意陪伴她的人。也許小普根本不知道她一直掛在嘴邊的海到底是什么樣子,她理解佟嘉,只是因為佟嘉本身。
她們的關系是傳統母女關系的錯位,而鏈接這一切的不是血緣,是佟嘉竭盡全力想要抵達的那片海。
“謝謝你溫溫。”岑意傾輕聲道。
“你不難過了嗎?”溫溫的尾音上揚,帶著
藏不住的雀躍。
“不難過了。”
她咧開嘴笑了,顯然對自己的安慰手法非常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