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并非是阿迢留給我的,是我偷的。”
他看著染了紅的綠片,似乎覺得尤其好笑,怎么都停不下來笑,一邊笑一邊道:“是我偷的,可笑嗎?是我偷的。她怪我總是來尋她,即便認識那么些年,即便有從小一起長大的情誼,可在她眼中,我也不過是個家鄉故友而已。”
“她照應我,看我在陰山觀中學徒,過的拮據,又知曉我自尊心高不肯受嗟來之食,便請我做了她兒子師傅,教那臭小子武功,借此來給我酬錢,好叫我日子過得滋潤些;她喜好下廚,尤其喜做家鄉的白水紅乳餅,這餅胤都人吃不慣,說有股怪味,她知曉我一定吃得慣,又礙于身份,便借臭小子的手拿來給我吃;她與我談論惋惜,談論故鄉,談論回不去的少年……這一切,都不過是可憐一個故友,一個兒時的弟弟,更都不過是借此來思念家鄉與親人罷了。”
“這一切我都曉得,卻還是整日整日裝不曉得。”
“我歡喜她同我講話,幼時便是如此,除了她,誰家的小姐會同一個街邊的野娃娃講話?誰家的小姐會給一個不起眼的野娃娃做白水乳餅吃?又是誰家的小姐,肯將那娃娃當作是弟弟看待?我歡喜她,她早該知道的……雖然有一天她舉家搬遷突然不見了,也沒有和我說過一聲,我也從未恨過她……直到后來知道她嫁了人,我也沒恨過她的。但我恨她笨,我恨她太笨!”
“我看出她過得并不開心,看出那個男人并不愛她,對她說了逾矩的話,沒想到卻讓她嚇了一跳,叫我自重,叫我莫要再提……我說要帶她走,要帶她回家鄉,她也叫我滾,叫我不要再來。你說她為何這么笨呢?為了一個男人,值得么?”
言至此,玄直似有些自嘲地笑了笑,笑得幾乎要落淚:“我有些生氣,當真不再來了,臨走前瞧見她落在院中的這一雙墜子,便偷偷拿了去,怕被她發現,還裝得格外自然。”
“我本以為她這般笨,活該在那個院子困著,大不了我不再管她好了。可是我才走了多久?她便死了。”
他聲音低低的,幽幽的:“她死了,只留給我這一雙墜子。我只有這一雙墜子……這雙是她嫁人前幼時便曾帶過的,其實丑得很,也不知道為何她這般喜歡,更不知為何……戴在她面上這般好看。”
“她死了……她,是被你們廣陵王府,被你們廣陵氏,被所有人害死的!”他的聲音忽然又大了起來:“王爺有何了不起,皇帝又有何了不起?你們都得死!”
言至此,玄直又猛然嗆出幾口血水來,厲聲道:“為何我鬧出這般大的動靜他們還不出來?好一對夫婦,莫不是要等全院人都死了,包括你也死了,才肯出來?”
他說著話,忽地抬頭,卻不是看顏元今,而是仰頭看天。
察覺他動作,李秀色眉頭一皺。
這一夜玄直老是望天,說起來今夜天色也總是在變,尤其空中之月,時而被云籠罩,時而又格外明亮,每當變換,院中局勢也總是隨之改變,此刻陰山觀眾弟子已然死傷慘重,剩下一半負隅頑抗,為何他還要看天?
她便跟著抬頭,卻見夜色之中,月盤周身散著絲絲熒光,叫人不敢直視,圓月周遭不知何時現出了幾粒星子,流云之下,隱隱綽綽。
星子連成了線,周遭又是風起,李秀色心中一跳,再低下頭,便聽玄直大聲說道:“出來罷!”
話音落,院墻之外,蹦入一道高大身影。
不同于其他兇僵,此僵一身白衣。
其面孔雖是蒼老,卻不見半分僵斑,唯有額前一點紅砂,面若救世苦主,一雙駭人純黑瞳眶與尖利爪牙卻又似地獄修羅。
清風拂過,吹起他滿頭白發,如絲如瀑,他穩穩站著片刻,紋絲不動。黑色眼珠毫無生氣,半晌,身子輕輕一轉,立于玄直身前,后者輕輕一抹唇邊血,低聲道:“師傅……替我殺了他們罷。”
度衣
此言一出,
李秀色當即瞪大了雙眼。
師傅?
她腦中尚在詫異,卻見那僵聞聲后靜止了片刻,下一瞬,
忽而轉身,
雙臂未動,
僅足尖輕輕一頓,地面石子竟開始劇烈震動,愈來愈猛,隨后只聽“砰!”“砰!”聲響,沿著他腳下一路地面如炮彈片片炸開,
數位正與僵尸糾纏的陰山道長避之不及,于震動中被炸傷后撞至石山,